沉入海底400多年的“南澳一号”上有许多珍贵文物。
中央电视台对“南澳一号”水下考古发掘进行了4次大型直播,撩开了明代古沉船神秘面纱的一角,展露了400年前青花瓷器的真面容。全面发掘已有两个月,又发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有些什么样的宝物出水?
在广东省文物局安排下,本报记者日前登上打捞“南澳一号”的“南天顺”号作业船一探究竟。耳闻目睹了海底文物出水的精彩场景、水下考古的绝妙过程,了解了平凡却感人的“南澳一号”故事。
潜水作业安全最要紧
海上的天气像孩儿脸。渔船开出云澳码头还是晴天,转眼间就大雨如注。毫无遮挡的渔船上,记者被浇得如“落汤鸡”。
半小时后,“南天顺”就在眼前,长62米、宽22米、重2000吨的打捞船平稳停泊在海上。
“南澳一号”水下考古队长崔勇察看海面,变幻莫测的天气让他眉头紧皱。4到7月本是水下打捞的最好时机,今年却异常。东北风刮个没完,潜水效率很低。近些日子天气变好,工作进度也加快了,但台风季节快到。“水下考古看天吃饭,要考虑人员和文物的安全,发掘时间可能要延长。”
4名队员做着下水准备。面罩、压缩空气瓶、潜水电脑表、潜水刀、水下电筒……一个都不能少。记录员认真记录下水人姓名、下水时间、主要负责的作业,下水时的气压等。
潜水安全是崔勇最关心的事,每次都会做好详细安排,比如入水顺序、出入水的时间、海底停留时间等。海底环境变幻莫测,水下考古必须严格按照时间规范操作。很多年轻人干劲足,想要把事情做完,就往往忘记时间。“工作没做完没关系,人不能出事。”崔勇会在工作总结会上不留情面地批评。
入水绳渐渐贴近船舷,海水流速变缓。“可以下水了。”
测量绘图组的王志杰、周春水先下水。除了一般的潜水装备,还带着绘图板、铅笔、尺子。第二组是采集文物的石俊会、罗俊雄。崔勇解释,每次下水,最多两组。海底能见度低,人太多,海水会变浑浊。
粗重的呼吸声通过通话系统从水下传上来,他们在干些什么?崔勇介绍,测量绘图组一人拿尺子测量,另外一人专门绘图。今天要做的是对器物进行标记绘图,这些将是水下沉船最原始的资料。
文物采集组成员在水电筒光的照射下,用双手小心拿起文物,水平移动到大吊篮,再稳稳地放在里面,如此不断重复。
崔勇及2名应急队员一直观察水面的气泡,水下有情况,便实施紧急救援。队员下海背的是高氧双气瓶,能支撑约35分钟,通过电脑潜水表可掌握出水时间。为了安全,每次时间快到,崔勇都会通过水下喇叭通知大家。
下水要“快”,到达30米的海底要求在一分钟左右。出水则要“慢”,压缩空气中,有很大部分是氮气,水下时间长了,多余的氮气溶解在血液当中,无法代谢,必须要在不同的深度进行悬停,让血液中的氮气随着压力的逐渐减小而慢慢释放出来。放掉气囊内所有的气体,靠脚蹼向上踩动的力量出水。在12米深处停留一分钟,9米深处停留1分钟,6米深处停留3分钟,10分钟后出水。
水下考古绝不是捞宝
装满文物的大吊篮浮出海面。青花大盘、碗、碟、瓷罐、大小不一的龙纹陶罐……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青花大罐,高约30厘米、直径约25厘米。白色瓷胎上,绘制着类似花草、云彩的图案,工整精致又舒展大方。
记者们一拥而上,“长枪短炮”对着400年前的文物拍个不停。有记者要求考古人员抱起青花大罐摆拍,急得崔勇大喊“快放下!要是摔坏了,算谁的?”
是否还有更高价值的文物?“南澳一号”是武装走私船还是正规商船?为何沉没?有女人随船吗?各种问题涌向崔勇。
崔勇回答很平静:一看到文物就急于推测猜想,这显然不严谨。打捞和研究还有很多要做,目前也还远没有到下结论的阶段。
在崔勇看来,水下考古不是捞宝,是为了见证人类文明的缩影。船上文物数量巨大,但相同和类似文物一件和十件没有太大的区别。“南澳一号”是目前国内已发现的唯一一艘明代晚期商贸船,“丝路”航线、航海技术、外销商品、贸易方式……它承载的文物信息量更值得关注。
“南澳一号”沉没海底400年,海水侵蚀和水流冲击,甲板以上部分已荡然无存,船舷和船舱部分保存完好。为保证沉船本体的安全和完整性,打捞人员利用镀锌管和铁板,按照两个隔舱板的距离,做成可调节的支撑架支撑隔舱板。按照计划,船体的打捞方案将在文物清空后再做,预计实际打捞要到明年才可能进行。
崔勇对媒体高度关注“南澳一号”水下考古很矛盾。为配合央视直播,汕头市专门成立以市长为组长的水下考古发掘工作协调指挥小组。媒体要求考古配合传播的需要,属于过分的要求,给考古工作带来一定程度的麻烦。
文物为何迟迟不上岸
在边防官兵护卫下,打捞上来的文物被运到清洗区域。记者看到,考古人员用高压水枪将表层的污泥冲洗掉,然后摆放在甲板上,进行分类、标记,最后运到船上的文物库。
“南澳一号”已出水4000多件文物,文物库房安装了温湿仪,对大部分瓷器,采取保湿的保护措施,部分文物也进行了淡水脱盐处理。但打捞船条件有限,大批青花瓷器如果没有及时进行脱盐等处理,釉面可能容易出现龟裂等变化,使文物品质受损。
曾有消息称,出水文物经过简单处理后,运往南澳县博物馆进行脱盐等处理。博物馆一楼由展厅改建的3个10米多长、2米宽的大型脱盐池已准备就绪,里面蓄满了淡水,却迟迟未见“南澳一号”出水文物的到来。
“南澳一号”考古发掘现场领队孙键介绍,文物目前没上岸,原因是南澳一般是7天才供一次水,处理文物需要大量淡水,这个无法保障。
广东省博物馆有专门做保护的人员对出水文物分等级进行保护。需要即刻保护的,用海水或用淡水浸泡。有的瓷器烧结比较好的,没有马上进行处理。
身处大海有苦也有乐
参加“南澳一号”水下考古的队员来自全国各地,其中70后较多,也有一些是80后。全国共有不足百名合格的水下考古队员,他们有扎实的专业知识,还有很好的身体素质,哪一个都是宝。
在水下考古界,也有“黄埔一期二期”之说,说的就是参加了严格的水下考古训练班的学生,从1989年到现在共培养了五批。
记者在船上结识了一名比较特别的小伙子,叫张瑞。他是首次参加水下考古实战。
“从一片嘈杂声中,向大海中纵身一跃,身体周围突然一片静寂,仿佛跳进另一个世界,再没有任何烦扰了。潜到水下25米处时,看到了大量的青花瓷器。”与在海底沉睡了400余年的“南澳一号”古沉船第一次亲密接触,让张瑞惊叹不已,促使他开始写博客。
但水下考古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好玩”。风暴、暗流、鲨鱼甚至是海洋植物,都是威胁。在外人看来,每一次潜到水底,再浮出水面,总能打捞起引人好奇的“宝物”,但一次又一次地下潜、探摸,惬意变成了苦意。高负荷的工作强度下,人黑了,也瘦了。
“随着天气转好,工作骤然增多。所有人员已经全负荷运转,非常疲惫。每天除了要下一次水,还有清理文物、清理装备、充气等工作要做。大家都在努力,为了那躺在水下的、正静静等着我们的古沉船……”
海上生活枯燥,置身茫茫大海,夜晚更显得漫长。联机游戏、夜间垂钓是许多人的乐趣,写博客则是张瑞最喜欢做的事。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去看看“张瑞古道行”。
最难忍的还是思念之情。领结婚证当晚,张瑞就离开妻子飞来汕头。6月8日,是张瑞31岁生日。妻子在博客中,祝老公生日快乐!希望老公一切顺利,打捞更多文物。
来自远方的祝福让张瑞忍不住流泪,在当天博客里写道:“在这茫茫的大海上,在摇摇摆摆的平台上,相隔 2000公里的空间,思念母亲,思念妻子,也许没有人能知道,是你们什么样的支撑,才能容得下我如此漂泊,如此追梦,无论进退,只有我知道。今天能站在这条梦想的船上,我要感谢你们!”
“南澳一号”护宝奇兵
文物出水区、清洗区、文物库前,“南天顺”上边防官兵的身影随处可见。
从发现“南澳一号”那天起,汕头边防支队云澳边防派出所就扮演着“护宝奇兵”的角色,出警3489人次、劝离不明作业船只87艘、驱赶可疑船只2132艘,至今已有1000多个日夜。
云澳镇一处僻静海滩,有一栋四面透风的烂尾楼,“南澳一号”的雷达监控点就在三楼一间用木板隔成的小房间里。白天黑夜,都有两至三名官兵值守,一旦有船只在“南澳一号”所在海域停留超过10分钟,雷达系统便会发出警报,派出所官兵10分钟内便驾艇赶到现场。
边防派出所所长朱志雄介绍,几乎每个官兵都接到过电话,许诺只要大开方便之门,捞上来的文物所得“五五分账”,但都被坚决回绝。
今年4月9日,“南澳一号”重启打捞。打捞船和水下考古队员抵达后,一直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有放松。朱志雄回忆,尽管全天候守护“南澳一号”,但没有下水看过始终放不下心。当天,第一个潜下水的崔勇探摸后上船,立即给朱志雄打了一个电话:“水下文物保存得非常好,一切都跟一年多前下水时一样,没有被破坏。 ”直到这时,朱志雄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原址保护是水下文物保护的理想状态,但人类的贪婪行为无法阻止,水下文物面临被盗的危险。边防官兵1000多个日夜的守护,保证了“南澳一号”水下文物安宁的栖息环境。朱志雄与他所在的派出所被国家文物局授予“文物保护特别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