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略军高高举起屠刀,渺小的民众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一棵树退化成展览橱窗,树上挂着砍下的头颅、断裂的四肢,如同炫耀战利品一样……正在上海展出的“戈雅,所有战争的记录者:《战争的灾难》和战争摄影”展览上,看似平静的观众内心却在奔腾翻涌。
尽管戈雅《战争的灾难》系列版画与戈雅之后战地记者们的战争摄影形式迥异,但那些无声黑白的画面,都定格了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时刻,予人振聋发聩的视觉冲击,二者跨越时空的参差对照,似乎又留下人类并未以此为戒的证据,仍然被同一块石头绊倒,而且是这么多次,每次都造成过度的、无理性的伤害。
戈雅《战争的灾难》系列版画由82幅作品组成,客观、冷静地描绘1808年至1814年间西班牙抵抗拿破仑军队入侵以及费迪南七世镇压人民的场面,每一幅画都有编号。在此次展览中,版画却被打乱次序,分别归为7组,与罗伯特·卡帕、尤金·史密斯、阿古斯蒂·森特勒斯等历代记者的战争摄影作品布置在一起诠释7个主题,如“前线”、“处决”、“伤亡者”、“饥荒”等。
戈雅这位卓有成就的艺术大师,在年过花甲之时选择战争题材进行创作,原本出自宫廷对他的信任与喜爱。1808年,萨拉戈萨被法国军队包围,戈雅应帕拉福斯将军的邀请,前去歌颂保家卫国的英雄。然而,戈雅却选择忽略西班牙反抗拿破仑侵略的独立战争这个事件本身,甚至决定将对于那场战争的控诉普遍化,这表现出一位艺术家的良心所在,也使得他对战争的谴责摆脱了时代的局限。
照相技术是在戈雅去世后的第11年才问世的,不过戈雅早以超前的类似摄影的意识,用刻刀、画笔、雕版、颜料、纸张等可塑材料,在这组版画中表露出摄影艺术的视角:几乎所有画面都有黑色杂区与空白区域,使人将注意力集中到主体形象区域,这是摄影者利用模糊手法或强光闪光才能达到的效果。
《战争的灾难》系列版画有很大一部分源自有证可循的真实事件。戈雅为第44号、45号和47号版画的标题分别命名为《我看到的》、《还有这个》和《是这样发生的》,这些提示移除想象的成分,凸显出其要为独立战争各事件作编年史的意图。有些画面甚至源自画家的亲身经历,比如第54号作品《徒劳的呼喊》,一群饥饿的人在向军人乞讨,乞讨者肮脏、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是移动的骷髅,而军人衣冠楚楚、骄傲地昂着头,细密的纹路白描出在自私的强势者面前呼喊是多么徒劳。这幕场景正是1811年马德里饥荒与贫困的真实写照,也是戈雅每天经历的战争的悲惨结果,相对食物的缺少,入侵者与贵族的无动于衷更令人不可容忍。故事和自身经历这两种素材经画家想象的概念化,转变成一个个形象,使每个人都可以把他们当作跨时代的反战证人。
版画作品还有一部分通过动物形象隐寓含义,讥讽专制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人们从第78号作品《维护》中看到,画面中完全没有人,只有一匹马被一群狼围击。这是一个简单的寓言,有谁愿意去帮助一匹四面受敌、孤立无援的马呢?有人揣测,这一马匹可能代表着一个君主立宪的国家或是那些反对专制而维护西班牙宪政力量的人们。这类象征形象让人不禁联想起100多年后另一位西班牙艺术大师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它用抽离现实的形象将对战争的控诉延伸到当今时代,让作品为恒久的和平主义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