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奎恩：“世界已经足够怪诞，所以你不需创造什么，只需要找材料。”

　　雕塑“怀孕的男人”，一位在隆胸手术后有着巨型乳房的女人，迈克.杰克逊和帕米拉.安德森，马克.奎恩最新的展览到底是关于什么?

　　马克.奎恩骄傲地站在他最新做的雕塑旁边。那是一件细致出色、感性但有点粗俗的雕塑。一个女人正从后面和一个男人在做爱。第一眼，这只是个简单的奇想，传统性别角色的反转。但是，当你观察这对铜制伴侣的下方时，你才会意识到不同。女人有着阴茎，而男人却有着阴道。

　　五年前，奎恩制作了一系列有关因为残疾而受身体界定的人的雕塑——最著名的是艾利森.拉佩尔(Alison Lapper)，没有双手，只有两条短腿的雕塑展示在特拉法尔加广场(Trafalgar Square)中的第四基座上。今天，他制作的新系列却是有关界定自己的身体的人，他们利用整形手术以及荷尔蒙将自己变成能够反映出内心自我的东西。

　　因此，在模特阿拉纳.斯塔尔(Allanah Starr)和巴克.安琪儿(Buck Angel)的案例中，她原来是个他，而他原来是个她，并在一定程度上他依然是他，而她依然是她，而在这之前，我们甚至考虑到“第三性别”的可能性。

　　奎恩一直迷恋于人类的身体以及对正常概念的可疑性。“世界已经足够怪诞，所以你也不需要创造什么，你只需要找材料。”通过在搜索引擎打入关键词“整形手术”和“变形” 后，他在网络上发现了巴克.安琪儿。巴克知道奎恩的作品并非常喜欢为他做模特的想法。他告诉艺术家有关阿拉纳，那位和他的方式倒转并和他合作拍摄影片的朋友。这是成人电影界中的第一个案例。

　　在巴克和阿拉纳旁边的雕塑有猫人、演员帕米拉.安德森、迈克.杰克逊、汤姆斯.比提(Thomas Beatie，著名的怀孕的男人)还有成人“巨乳艺人”切尔西.查姆斯(Chelsea Charms)。他们都用不同的方式重塑自己。比提的原始身份为翠西.拉贡迪诺(Tracy LaGondino)，他通过变性手术成为一名男人。但是他却保留了他的女性生殖器并在2007年通过人工授精怀孕。他现在正等待迎接他的第三位孩子。他的白色大理石雕塑非常迷人：像是会见米开朗基罗的大卫的乔治.迈克(George Michael)。有关大卫的参照是从容的——这不只是在比例上，而是还有天真单纯的感觉。让这位留着胡子的怀孕的家伙看上去更显得怪异。无论如何，比提的裤子是不是让这件作品看似更亲密并人性的——那些皱褶，拉扯的裤裆，一腿靠前的姿势。“雕塑就是有关布料的褶皱，不是吗?”奎恩说。“利用大理石再现布料的运动是雕塑的经典主题。”他看着比提的裤子向我们说道。“有趣的是他的比例将我们放置在孩子和成人的关系中。他将观者“儿童化”了。”

　　奎恩在查理斯.萨奇的“感性”展览中通过作品《自己》(Self)，一个用10品脱的自己的鲜血制作的头像雕塑立足艺坛。那是怪诞并华美的，就像他的其它作品，颠覆了世界。就如与他同辈的艺术创作，是有关时间和蜕化的——如果将它放在错误的温度中，它将会融化成原始状态。他的父亲是一位科学家，而奎恩却将艺术与科学结合在一起向存在主义提出质疑。我们是什么?我们能变成什么?什么是自然和非自然?在后来的计划中，他制造了一个低温学的冷冻花园，利用一些在自然界中不可能长在一起的花卉。

　　从一个计划演变到另一个计划。那么冷冻花园导致了他最近的幻觉花园(acid-trip garden paintings)，而残疾人雕塑更是导致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些作品。奎恩说道，他的变性主题也是对基本的生物学的一次质疑。毕竟，所有的胚胎都是从雌性开始的。“是雄性激素让阴蒂变成阴茎的。所以这是很奇怪的。我们表现得‘好怪啊’，但其实每个人都是那么变成的。”。

　　阿拉纳.斯塔尔第一次来到工作室察看她的雕塑。当我们从地下室走到楼上时，我问奎恩是否已经让他那两位年幼的孩子看过雕塑。“没有，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他笑道。他19岁的女儿喜欢它们。“你看，现在的19岁比我们过去的19岁还要成熟，”奎恩说道，他今年46岁。“由于网络，人们比25年前知道得更多。”。

　　斯塔尔是一位令人敬畏的女人：优雅、性感并聪明。只是她的嘴唇好像“做”得不太自然。她和她居住在迈阿密的较小并年老的古巴籍母亲一起。斯塔尔说话的声音平板，但风情万种，她的母亲在一边由于英语不好所以只能用甜蜜的微笑来回应。首先，他们参观了她与巴克牵手的裸体雕塑。“简直棒极了，”斯塔尔说。“天啊，我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会是青铜的。真是不可思议。”然后我们四人便面对面地看着那件更露骨的作品。斯塔尔的母亲围绕它，仔细地查看。“非常漂亮”，她温柔地说道。

　　“那些生殖器，它们在哪儿吗?”斯塔尔问奎恩。他点头。我们跪着察看，羞怯地直到在雕塑上找到了一个挺立的阴茎。“哦，是的!它们在哪儿!”她高兴地喊道。奇怪的是高雅艺术与“颓废的欧洲人”( Eurotrash)既然能那么接近。“我喜欢人们能躺在地上观看它们的想法。希望展厅里的观众也会躺在地上。”奎恩说。

　　我问斯塔尔她的母亲对于变性的观点。“哦，我的母亲是非常开放的。非常宽容大度。”那么对于她踏入色情行业有什么意见吗?她将问题和答案都翻译给她的母亲，老人安详地微笑道，“不，那是阿拉纳的生活。她应该做她想要做的。”

　　斯塔尔有一双令人难以置信的棕绿色的眼睛。它们是天生的吗?“哦，是的——只剩下这个了，哈哈哈哈!”她停顿了一会儿。“嗯，除了阴茎也是。”斯塔尔，35岁，她在青少年晚期开始穿着异性服装。做一个男人就是让她感觉不对。她动了55次手术，其中包括6刀在鼻子上，6刀在胸部上。她的未来计划是什么?“我会继续动更多的手术。”她咧嘴笑道。她永远都不会摆脱她的阴茎吗?奎恩说如果她这样做就会失去“卖点”了，斯塔尔在一边点头。但也许还有其它的计划呢，不是吗?比如组织家庭?“我不想要孩子”她说。“也许等我老了以后我将会为了老年而恢复本来的状态。”。

　　穿过房间，那里有迈克.杰克逊的头部和手部的雕塑。杰克逊答应替奎恩做模特，但他在来到工作室之前过世了。雕塑是根据绘画做的。手部是独立的雕塑吗?因为他的手套是一个符号。哦，不，奎恩说，那是对罗马卡皮托里尼综合博物馆里的君士坦丁大帝的头部和手部雕塑的一个暗指。奎恩在剑桥大学学习艺术史。“我热爱古代艺术。作为一名艺术家，我觉得你会完全被你见过的每件事物影响。你就是把统统都吸收了，然后再产生其它东西。”。

　　所产生的东西非常多样的。当我们转移到另一件新作时，我们经过了一件雕塑，那是在阿布格莱布监狱惨遭酷刑的囚犯，有一部分是受到戈雅的十字架酷刑的启发，把腿伸到头上的扭曲的名模凯特.莫斯，幻觉花园——“非吸毒者的毒品，就像我，或者是你母亲能接受的色情图片。”奎恩说道。

　　他给我看当巴克.安琪儿仍然是女儿身的图片。她有宽阔的肩膀，大骨架，而且非常漂亮。安琪儿，她出生于荷兰，当我提到漂亮这个词时，她不安地笑道，“我想你可以那么说——我不知道。我当了一阵子的模特，但当然不是你所想的一般的模特。他们把我当成人体模型，因为我并不女性化。我就是不能舒服地呆在我的身体里。我为了减轻这种感觉而酗酒并在我的少年时期吸毒。我一直知道我想要做男人。”那么他觉得他会为此做点什么吗?“不…目前改变性别是件大事儿，但是当我在校的时候，那时还没有有关变性的知识。”他(也是她)和女人有关系但不被认为是女同性恋。他不被认为是任何人或东西。他有自杀倾向。“我的父母假设我是女同性恋者。他们很不高兴，因为觉得有位女同性恋的女儿是种耻辱。”。

　　15年前，当他28岁时，他变性了。他只动了一次手术——在胸部——其它的却通过注射睾丸激素。他目前怎么形容自己呢?“一位浅黄色的漂亮的，充满男子气概的男人。”他用音调依然有点高的语气说道。当安琪儿变性时，他失去了大部分的朋友——多数是女同性恋者。他们把他当作是性别的叛徒。总的来说，然而，他说，事情不可能比这更好了。“我现在热爱我的生活和身体。”他和父母的关系也改善了。“他们把我当做是他们的儿子。我完全又和家人和好了。”他觉得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对自己感到高兴，而这就是父母想要的。”。

　　性别特征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他说。作为女人他被确定是女同性恋者。作为男人，他目前通常和男人睡。但这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工作需要。“为了工作，我大部分的客户基本上都是男同性恋，而他们一般不喜欢看到我和女同性恋一起。”。为了进一步复杂化，巴克目前和一位女人结婚，她是纹身艺术家伊莱娜.安琪儿(Elayne Angel)。

　　他说他目前百分百对自己的身体感到舒服——如果他不，那么他也不会让奎恩做他的雕塑。他难道就不想要一个真正的阴茎吗(他目前因为睾丸激素的原因有个阴茎的胚胎)?不，有趣的就是这个，他说，他一直认为变性的目的就是有个阴茎，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认为男性生殖器仅仅是个符号或美容而已。“为什么需要一个没有功能而且也不怎么像样的阴茎呢?并且，这很有可能会失去你原有的生殖器，这就是我的决定因素。对我而言，我就是男人，为此我试图向全世界公布——我的生殖器不能界定我。”。

　　切尔西.查姆斯的雕塑是真人大小并让人消除敌意地小。她几乎就只剩乳房。实际上让奎恩感兴趣的是她没有任何地方动过手术，除了她的乳房。“带着这对荒谬的巨乳以及完全天然的脸孔，她就像个幻觉。”他觉得她漂亮吗?“是一种另类的美。从某种程度上说，是非常经典的——就像苏醒的维伦多夫的维纳斯(Venus of Willendorf)。”。

　　切尔西.查姆斯和帕米拉.安德森像是从同一件增强的有机硅胶剂布料中剪裁出来的。但是对奎恩而言，女演员使用另一种方式重塑自己。而查姆斯已经超出了常规，他说安德森已经适应于社会规范。“帕米拉所做的是利用主流文化中的整形手术和变形，而展览中的其他人却是用自己的方式出击。”。

　　当我联系上她并问她关于这个计划的看法时，安德森给我寄了一封电子邮件并表示自己非常喜爱奎恩和他的作品。“我甚至都没问他需要我干吗。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儿。”她觉得最后的成品如何呢?“我喜欢它的自然。不完美。我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有趣。性感不是完美。”。

　　在拐角处是猫人的半身雕塑，过去他被称之为圣地亚哥的丹尼斯.阿布纳(Dennis Abner of San Diego)，他是一位想要表达内心中的猫的男人。“他更多的是来自巡回展出的传统，”奎恩说。“他和里普利的“信不信由你!”一起工作。他更像是一位表演者，我觉得，这和他的个人感受没有太大关系。”。

　　我盯着切尔西.查姆斯的乳房。很难不去这样做。人们必将这个计划叫着怪胎秀，不是吗?“这不是怪胎秀，”他捍卫道。他听上去很难过。“只有那种彻底白痴的才人会这样想，而实际上它是非常人性的展览。不是关于怪胎，是关于人性。”。我想，它两者都是。

　　他知道肯定会有这样的大字标题的，是不是?“我不在乎。我想在今天的生活方式中是存在极端的，而那些小报就会说他们是怪胎，而他们就是那些小报的材料。”。

　　我们坐在工作室，喝茶聊天。不远处是巴克.安琪儿仍是漂亮的女孩时的绘画。安琪儿告诉我，他意识到他的父母最终接受他的时候是当他荣获变形表演的那一年。“我打电话给我父亲，他说‘哇，棒极了——我有个做色情演员的儿子!’然后，我想‘我还能要求什么呢?’”现在，他说，他已经从色情行业转为教育。“我在大学演讲。我很喜欢我的色情工作，但是为了让人们认真地对待我作为一名教育家，我停止了那份工作，人们对色情行业以及色情工作者抱有一种奇特的观点，就像我们是没有能力在超出色情工作的范畴上发声的。”。

　　斯塔尔的母亲说她很高兴阿拉纳已经找到自己了。偶尔，她会发现当她们走在路上时人们会盯着她的女儿看。这让她很生气。很多人就是那么武断的。“那么我就盯回他们”，她说。

　　迈克.杰克逊、帕米拉.安德森、巴克和阿拉纳、汤姆斯.比提、猫人、切尔西.查姆斯——他们都是人类的艺术成品，奎恩说。是的，他制作了可以填满展厅的作品，但是原始的作品却是由他们自己和外科医生去雕刻的。“所有的艺术都有关此刻，还有一些永恒。”他看着这些雕塑。“我喜欢的想法是，如果我们把它们放在沙漠里，5千年后当它们被发现时，它们能够透露出我们目前生活的社会状况。”。

　　这个展览能对下一代述说什么?他笑道，“有关变形(transformation)的可能性。有关人们是怎么建立自己的世界的。巴克的基因说他应该是个女人，但是他决定不要这样。这是文化战胜了生物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