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西泠印社
展览地点:河南省郑州市河南博物院
展览时间:2009年11月12日上午10点—16日
走进中原·何水法花鸟画大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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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春秋
牡丹,一种在贫瘠土地上也能依靠深根,汲取养分,坚韧成长的植物。
北宋熙宁五年(1072),世界上最早的大型牡丹专著《牡丹记》十卷,在杭州问世,著者是园艺家出身的杭州太守沈立,他的下属,时任杭州通判的苏轼作叙云:三月二十三日,余从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僧守璘之圃。圃中花千本,其品以百数,酒酣乐作,州人大集……
上述繁华,现在已经转移到了洛阳与菏泽,不过在牡丹形象人格化甚至神格化的进程中,杭州是绕不开的节点,此地除了栽培记录的有史可循,除了骚人墨客的高吟小唱,当记后功者,实属历代丹青国手的妙造,才最终在画纸上,为牡丹摆脱被横加的富贵帮闲标签,再现总领群芳的雍容大气。
南宋定杭州为行都后,重设翰林图画院,待诏李迪、林椿等人,绘制大量的折枝牡丹,完善并定型令后世臣服的双钩填色法,珍璧至今。
陆抑非先生自1959年离开上海调入杭州,受浙派影响,画格逐步由民国“海派四花旦”时期的没骨法转向华喦的小写意,以其牡丹作品为观,在传移物象的细稳,骨法用笔的老劲,设色赋彩的舒张上,均堪称工写兼擅的范本。
1971年,何水法被陆抑非先生收为门下,其时师父63岁,徒弟25岁。弟子的优势是活力,但长者教会他执着。
跟随陆老之前,何水法另一位重要的老师,是1963年,花了30块钱在杭州古旧书店买来的30张宋人院体画页,朝夕临习,目骋神迷。在“破四旧”的喧嚣与亢奋中,他没有被集体无意识裹挟,而是在先贤法度之中潜行游弋,自得其乐,既然喜欢,那就学习,这种对文脉的天然亲近以至忘我的态度,照今日的方法论看来,似乎既是个人的偶然,又属历史的必然。前事不远,不太健忘的人们,应该能从文学作品重建的当年图景中,试着给自己模拟出对应的角色选择,可以想见,扮演的动机其实难以还原,因为追溯出来的动机往往是美其名曰。好在即使是《周易》诞生的国度中,也没几个17岁的少年,会去掐算16年后中国要改革开放,所以唯有态度,恰恰是解析个体性格最直观和可靠的源代码。
二
1975年4月开始,何水法每隔三年都要去菏泽写生,与孤独挺立在盐碱地上的牡丹青春作伴,他平素豪爽外向,四方交游,独作画时能耐长寂寞。从百卉黯淡到大地回春,他如有远见的收藏者,一点一滴的,于众目睽睽却又熟视无睹中,找寻被放逐的自然之美,积攒自己的财富和实力。同一年,刘海粟先生看过何水法携来的写生作品后,题诗为寄:疮痍满目小楼寒,静极无聊酒瓶干,忽见山东菏泽本,敢遣春色上毫端。并在回忆录中说:“何水法这个小青年将来有两个可能:一是昙花一现,二是大器晚成。”三十多年过去,十一上菏泽,何水法的画箧里还保存有数百张比较满意的牡丹写生稿,无声但有力地回应着先行者的预言。
当对传统的爱好,被贬斥为不名一文却后果严重的风险,那么浩劫之后,艺术领域中固有价值的迅速复兴,又使得风险翻转为稀缺的资源。凭借在中国花鸟画领域半地下式的守望与坚持,何水法得到了众多前辈对其能力上的期许;而新时期文化重构阶段肇始的1978年,他把握人生最重要的一次机遇,考入中国画研创领域的最高学府,这一身份上的变化,意味着他从此是专攻绘事的职业艺术家,可以在更大范围和更高层面参与文化建设和竞争,日后的事实证明,他在师承、学养、创作、社会慈善活动中所维持的恒定性与连贯性,加诸他的人生历练与社会嬗变的客观同步,为他的艺术和公众影响,带来正向的马太效应。
十年工笔,十年小写,在承继传统花鸟画的图像基因时,何水法意识到,对植物原生情态的把握与表达,是花鸟创作能否回归到本体语义的重要前提,简言之,摇曳生姿的花卉没有一片长相模糊的叶子,形销则骨不立;会光合会呼吸的植物不是塑料花,神去而影徒存。至于笔墨,如果片面强调以金石书法趣味入画,抽象了植物个性的同时,也消解了画家面对不同题材应有的敏感,实践上可能掣肘花鸟画语言的进一步自由。要靠怎样的手段去实现笔下物象的形神俱在?1980年,获得浙江美术学院国画系硕士学位后,何水法集中精力,转向泼墨大写意技法的实践,希望把绘画作为时间艺术的定义属性引申到新高度。
何水法后来将他的美学理念概括为四句话:笔墨是中国画的生命线,水是中国画的灵魂,写生是画家与生活的对话,画家要有与时俱进的精神。这是走进他的思维,了解他的个性的四把钥匙。
三
2009年,何水法先生恰好也是63岁,他笔下的花卉从少年时临习两宋经典的巨细不靡,经过青年负笈求索的艰难惨淡,中年壮游变法的师心循迹,迈向胸襟益发旷达、意兴更加盎然的人生秋境。
往往,观众面对完成的作品,都喜欢用猜测去还原作者从无到有,由一生万的步骤,这是经验的冒险和互动,心象的交集与融通,泼墨大写意的视觉共振或在于此,大画面,大笔触,大色块,时时处处考量着作者纵横捭阖的气度与锋芒驰突的急智。
如果有时间亲见何水法先生于丈八巨幅上作画的前后状态,你会发现,用苦思冥想、解衣磅礴、元气淋漓等词汇来递进描述的过程本身,亦属中国式写意情绪的极致表达。
他开笔之前,往往要在画室盘桓数日,喝茶看书,闭门而不谢客,有时默然枯坐,竟达中宵,直到室中每个角落都充盈自己的气息,心中再无旁骛,有类车手所说的人车合一之境,方始决定下手。
此际他君临纸上,旁若无人。遣笔为将,调墨作兵,呼色成风,唤水化雨。笔下花卉迎风高蹈,俯仰随心,花叶枝干互为表里依托,线条色块各行分割空间;细看飞红流绿,一笔一色,笔笔不乱,色色相承,远观黑白分明,或密或疏,密者可集辐辏,疏处得其自在。
当泼墨时,一盘浓汁倾覆画心,他竟置之不理,视同无物。待到四面慢慢围合,外人看已是黑云翻墨,格外刺眼,他才随泼随勾,或点或染,白雨跳珠,卷地风来,吹出几丛黛叶,呵奉满纸繁花。
画到酣处,长毫轻抖,一溜墨珠喷溅纸左,略做斟酌,破墨相和,战笔相接,淡彩补花苞数朵,原本无章的墨点,幻作摇曳突出的奇兵,形成画面的局部支撑点。冲突越强硬,处理越畅快,在虚实开合间,他不断地布子破局,营造出生命绽放的一个个美丽瞬间。
黄宾虹先生曾经喜欢在三代铭器的拓本上写折枝花,饶有古妍之趣,可惜,那是金瓯有缺,长河踯躅的昨夜。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的秋日,在商周青铜时代的策源地,在河南博物院庋藏的黄钟大吕之间,何水法先生的99件花卉作品昂扬盛开,恰好昭示着,古老的神州,饱经风霜之后,焕然新生,正弥漫青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