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性遗迹不只是条直线

　　多少年来，万里长城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但经历过千年风雨和社会变革，长城的准确长度对文物工作者来说始终是个谜。于是，一场大规模的明长城资源调查自2006年10月全面展开。这个时间跨度大、绵延长度长，由墙体、敌楼、关城、营城、卫所、烽火台等多种防御工事组成的综合的庞大军事防御工程体系，应当如何丈量；面对长城遗存类型丰富，形成原因、保存状况复杂的实际情况，怎样做才能够确保调查数据的完整与真实，成为摆在每一个长城资源调查工作者面前的疑问。

　　比照着1：10000影像图、地形图、航摄相片工作用图，对被调查对象进行现场标绘确认，对所采集的GPS数据及其它量测数据进行校核、保存和记录……这就是长城资源调查员每天的工作。在两年多的时间中，51个调查队(组)共计448名考古、测绘技术人员白天背负着有限的“老三样”——面包、水、榨菜，翻过崇山峻岭，穿越沙漠戈壁，踏遍了明长城的每一个角落；晚上则在随时变换的临时的“家”——驻地，整理浩繁的资料。河北省测绘局技术人员小王就是其中一员，他告诉记者：“测量长城可不是用皮尺一拉计个数这么简单的概念，而是一个科学的体系，我们要保证高精度性，因此要严格按照国家标准和流程操作，采用现代测量技术手段，按照1：10000的成图精度，对田野调查要素进行立体量测，对重点地段和部位还要采用激光扫描、近景测量等技术进行详细测量，甚至一厘一毫都不能有所偏差，然后这些数据还要经过统一计算、检查验收后才能得出。”

　　为了确保这次前所未有的长城资源调查的准确性，标准规范成为“先行军”：利用早期文物普查资料并结合有关文献资料，形成1：50000工作计划用图，划分调查区域；制定相关标准和规范，编印《明长城资源调查手册》；国家、地方相继建立了组织机构，开展人员培训，同时在具有代表性的河北、甘肃进行了试点。另一方面，调查采用了考古学和测绘技术相结合的跨学科合作方式，文物部门负责定性，测绘部门负责定量。“长城这一线性遗迹并不是一条直线，历代修建使之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相互叠压的网络体系，因此长城的长度并不是通过数字累加计算出的。”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说，同一地区有多道平行并列的明代长城遗迹，计算其长度时，要分别测量每道明长城的长度，最后统一汇总，以计算长度总和作为该地明长城长度数据。更令调查人员头痛的是地面遗迹无存的消失段落的长城，只能利用田野考古学的方法，通过踏查及采集的文物标本，结合相邻长城段整体走势及地形地势，并利用地形图、调绘片等判断其位置、走向等勘测；对于较长的消失段落，在没有进行考古发掘前还不能完全准确地判断，则只能以消失段长城相邻段之间的直线距离作为其长度。

　　明长城首次全面“体检”

　　一直以来，“明长城东起山海关西到嘉峪关”是人们的普遍共识，也是很多教科书上的表述。但经本次长城资源调查确认，明辽东长城的东端起点在今辽宁省丹东市振安区虎山乡东北鸭绿江右岸的虎山，即虎山1段长城。而这只是明长城资源调查众多成果中的一个。“由于缺乏系统监测，我们对长城的认知还很有限，不少人还停留在八达岭、居庸关、山海关这样包砖、有高大墙体的长城段落上。其实我国东部、西部长城的地域特点很不同，尤其是西部长城大多为土质，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淋，在地表上仅呈现为一条土垅。”国家文物局副局长童明康说。

　　据了解，新中国成立以来，各地曾对长城做过不同程度的专题调查，初步掌握了长城的基本情况，例如1984年4月至1985年3月，采用航空遥感技术对北京地区长城进行的现状调查。但限于当时的条件和认识水平，没有形成翔实、完整而系统的资料，对长城总体情况没有完全掌握。以明长城为例，据以往调查，仅能估算明长城现存约10000公里。因此对这一世界上修建时间最长、体量最大、内容最为丰富的文化遗存，摸清家底已成为解决长城保护、研究深入开展瓶颈迫在眉睫的工作，而明长城资源调查因此成为国家对长城进行的首次全面“体检”。“长城墙体及墙体上的设施，如敌台、马面等，与长城防御体系相关的关堡、烽火台等附属设施，以及位于长城墙体两侧与长城防御体系的相关遗迹，都是我们的调查对象。”全国明长城测量项目技术协调组组长、国家基础地理信息中心高级工程师廖安平说。

　　通过调查，工作人员不仅获取了明长城保存现状的第一手资料，包括现存明代不同材质的各类具有人工修筑特点的长城墙体，即土、石、砖、山险墙等不同类型长城墙体的总长度等各种基本数据，还第一次全面掌握了明长城现存状况，长城本体、附属设施、相关遗存等的规模、分布、构成、走向、建筑特点等，以及长城周边的自然与人文环境保存状况、病害情况等。另外，新发现了与明长城有关的各类历史遗迹498处，如天津市发现的火池、烟灶等相关遗存，辽宁省葫芦岛市绥中县的将军石摩崖石刻，北京延庆县发现的石墙遗迹等。同时专家表示，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长城整体还不是全国重点保护文物单位，此次长城资源调查后，随着长城档案的建立等各项工作逐步展开，长城段落未统一为一定级别的文物保护单位这一已成为跨区域保护管理工作中存在的突出问题也将得以解决。

　　不使长城再短一米

　　精确量测出明长城长度仅仅是个开始，明长城也仅仅是万里长城的一部分，按照计划，2009年12月和2010年12月，秦汉长城和其他时代长城的调查、测量与数据入库、发布长度信息也会分别完成，到那时，历时5年的全国长城资源信息系统将首次得以完善。但长城资源调查只是长城保护工程的重要基础工作，长城保护工程的良性实施还需这些成果落在实处。

　　据了解，长城保护工程(2005年-2014年)将用10年左右的时间，开展并完成长城资源调查、编制《长城保护总体规划》、划定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完成重点地段维修方案编制和重点部位抢救工程等工作。即将于2009年年底完成的《长城保护总体规划》就是长城资源调查数据公布后的一项重要任务，该规划将就保护区划、保护措施、相关环境治理和生态保护以及展示开放、管理等方面做出规定。“实践证明，制定保护规划是对文物保护单位实行有效保护、合理利用、科学管理的重要手段。对跨时期、跨地域的长城总体编制保护规划将填补人类文化遗产保护历史上的空白。”单霁翔说。在《长城保护总体规划》的基础上，长城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工作也在进行之中，将针对不同地段的具体情况，以长城本体、相关遗存和周边环境不受破坏、损害为标准划定，同时在游人集中区域、交通要道、省市县界等长城重要地段和其它必要位置树立保护标志，提示人们自觉保护长城。据悉，争取到2014年，所有已知长城均有明确的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有必要的标志说明。

　　单霁翔认为，除服务于文物行政管理部门决策、服务于科研人员开展科学研究外，长城资源调查得出的数量巨大、种类庞杂，既有文字记录，包括照片、录像、图纸、拓片及摹本等多媒体资料，更应为全社会所用，以此来发挥调查成果的最大效用，提高社会公众保护长城的意识，加强学界对长城学术研究的关注和热爱。“8851.8千米是目前明长城最准确的长度，珍惜、保护文化遗产，捍卫长城是全民的责任，我们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今后不使这个数据再短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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