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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的、短命的意大利美男子莫迪利阿尼,以他笔下那些暖艳修长的裸体,迷离慵倦的意态,色彩斑斓的腐烂,展现了二十世纪初叶那个流彩溢金、华丽唯美而又迷惘、病态的时代,一份浓烈的现代忧伤。他画的女性,大都有细长的颈脖:“既像摇曳的花梗又像矗立的梁柱。”(卡罗·曼《莫迪格利阿尼》)当时的现实主义者曾批评莫氏作品人物“不是脖子太长就是手臂太长”,对此,他的友人、苏联著名作家爱伦堡作出了极好的反驳:当“连貌似永恒的关于人的价值的概念都会发生变化”,我们怎能责难敏感的画家笔下的变形呢?(《人·岁月·生活》)
另一让人注目的地方,是眼睛。如果说,长脖子还有所师承(如上篇说到的波提切利),那些空洞疲倦的眼睛,则几乎是莫氏独特的标志了(蒙克等画家也画过空空逼人的双眼,但不如莫氏的普遍采用和重点突出)。卡罗·曼形容,那些眼睛常常“一只明一只晦”,“一只向内审视自我,另一只茫然向外”。这还不止,他有时甚至连眼珠都不画出,满眼眶只是空茫的蓝色,一种刻骨的厌倦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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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氏的裸体画,以其率直到令人瞠目的唯美肉欲而为卫道士诟病,我却总从中读出背后的沉重。——那是虚空的重,因为其背景经常是简单的、乃至空旷的,仿佛把人物置于无所依傍中,来突出反映其内在的悲剧性。卡罗·曼说得好,他是通过笔下的女性,“着重表现人类社会的普遍规律……试图描绘出人类普遍存在的痛苦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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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莫氏的晚期作品,卡罗·曼认为风格已固定化程式化庸俗化,才气丧失,“一生中受到的漠视,已使他心灰意懒”,“不被承认和理解使他选择了慢性自杀”(指放任于吸毒酗酒)。当然这时他的一些绘画还是表露了对青春和生命的热爱,大量选择女仆、女工为模特,“她们健壮的体魄与画家孱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是他对生活的最后嘲笑”,“他要驱赶死亡,把活力通过绘画重新注入到生活中去。”但我看到,即使这一时期的女仆画像,仍然有一双空洞的蓝眼睛!这是双重的反讽了,所谓驱赶死亡、重注活力,却又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于是,在健壮的女人那儿仍摆脱不了迷茫。对生活的最后嘲笑,就这样落了空,到头来承受这嘲笑的还是自己。1920年,莫迪利阿尼在贫寒中病逝,还不满3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