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去云南丽江,顺道观赏了离古城不远的白沙壁画。壁画兼容了藏传佛教密宗和汉传佛教显宗的题材,其造型生动,线条流畅,笔法多变,构图合理,妙相庄严,绘画艺术实在精美。拐出大宝积宫门时,见一卖品部,我在那里发现了几十个木雕。木雕体量不大,高大约二三十厘米,宽十到十五厘米,像是兵马俑般的很有阵势地排列在玻璃橱中。那些木雕均为菩萨、供养人、官员、杂俑等,雕工精到,造型、开相也很有味道。木雕的木胎漆皮剥落,裸露出描金花纹和原木纹痕,仔细端看,鎏金线条流畅,色彩斑驳,与白沙壁画异曲同工。我不知其是否有文物价值,但绝对具有颇高的审美价值。
我家的橱架上因此多了两尊从丽江带回的木雕,算是收藏吧,却又不成体统。真正收藏这玩意儿,那是需要花费点精力的。我曾经问白沙卖品部的人,这木雕来自何方,他们告诉我,当年丽江大地震,震塌了许多老建筑和庙宇,原本在建筑上和庙宇中的木雕因此散落开来。这些木雕便是从那里收集而来的。或许,这是做那些买卖的人为忽悠人而编织的故事。我不去理会那些现编的“文物”故事。而在意对这些陶罐、瓷器、木雕等东西的感觉。“好看”、“有品格”、“有味道”是我对收藏的理解和要求。
从丽江带回的两尊木雕,价格并不高,但却真能从中品出很多味道。“官人”是其中一尊(图上),从衣帽服饰看,像是明代的官吏(我不懂那些服饰属于几品官)。木胎外似乎有一层漆皮,色彩有些斑驳,漆皮大部分已经剥落,只有一小部分残余,依稀能感觉到最早的样子。这种残余漆皮和木胎上斑驳色彩以及裸露的鎏金描绘组合起来,看出了历史的沧桑和岁月的印痕。有朋友说,这木雕雕工固然上乘,造型姿态也不错,但漆皮剥落,实在太旧了。其实,他不知这“旧”中的味。若整“旧”为“新”必将索然无味。我听过一则古代小故事:讲的是有一书生觅得一件锈迹斑斑的青铜器皿,搁置条案,书童每天例行抹桌子、拖地板之类,顺便从几案上取下青铜器皿,把它里里外外擦个锃亮。主人回来后哑然失色。殊不知,这“美”便藏在了青铜器的绿色铜锈之中。
另一尊小吏模样的木雕(图下),有着与“官人”所不同的趣味,前者端庄,后者生动;前者制作工序缜密,后者雕琢简明。从整个造型看,“小吏”的动作设计或许更接近观赏,也就是说,具有藏于民间艺术中的艺术性。民间的饰品,民间的雕刻,还有许多分散在各地的各类民间杂玩,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做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文化遗产都具备简朴的审美趣味。这种审美又恰恰是我们能从中汲取养料的。
也许,这就是我那所谓“收藏”的第一标准,严格地说,这些也都谈不上收藏。真正的收藏应该是一种独特的社会现象,具有搜集、鉴赏、研究等文化意义,而我只是追求愉悦的感觉,心灵的打动。比如一块贵州的绣品,一只汉代的陶罐,一扇徽州的雕花窗,又或是家中的那两尊丽江的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