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介绍这组建筑,以表现我近年在建筑学方面的探求。
一、 犀苑休闲营地
在边界确定之前,这儿是川西平原上的又一片易被忽视的土地:它是竹林与竹林之间的间隙、平坦、平凡,不具焦点。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征,特征就是一条穿过庄稼与湿气的小河,小河匆忙而蜿蜒,使目光不能靠岸。
砌围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墙在围拢,把那些泥土的魂灵拢进自己体内"。圈地时不像通常那样让场地在河的一边,而是将小河围在了场地中间。经济上的动机是为不买土地而又占有河上空间,同时也为了占有景致。而对建筑学讲究的场地精神来说十分重要的是,无可名状的形体一经流体从中心穿过,立刻有了进出和头尾,具备了完整生物的基本特征,从而获得了生命。
度假村似乎是一个十足西方化的概念,其实它的原形差不多就是古代园林:在景色可取之处营造一方小宇宙,供文人雅士休闲享乐。周边围廓式的总平面布局受到一幅清代园林图的启发,除此之外,场地上的常识选择和工程依据也很充分:首先,小河既已成为场地的核心风景,自然应当充分展现;建筑循边而建,可以留出较大较完整的场地空间。此外,地质初控也表明河边有流砂不宜修建。这些无需阐释的依据比文化传承的复杂可疑的理由更令人信心坚定,一个周边式的布局原则就此确定了。以此为出发点,开始刻意追求,以房代墙的围合方式,离散独立的游牧式布局,阻断与轴线偏转,具体的局部都是现代构成手法甚或解构意趣,总体上却力求营造单纯平远的散点透视式的人文风景。
营地建筑中最重要的部分是由墙作出的建筑表述。墙是最根本的建筑元素;墙是中国建筑文化中最恒久几乎最廉价易行的构筑方式--砖混结构的自然产物,从经济上,文脉和艺术素材上,墙都具有"低技"理念最内在的属性。
整组建筑群均采用了砖混结构,重复的,有意全部采用直线的墙面,强调出砖混结构的直拙和砌筑感。大面积涂刷的蓝灰色墙体和穿插其间的红灰色墙段,取材于当地乡村常见的灰砖和红砖(或许还有我个在西藏工作游历的痕迹),加以提炼抽象后进行戏剧性表现,它突显于灰色的天空和常绿的环境,使建筑物整体在天空和土地之间取得和谐的关系。作为情节,大门入口处耸立的直墙上以文字和印章般的微记隐喻了文人的题写行为;游泳池的镜墙以背荫的黑色花岗石映照阳光下的人体,黑色花岗石作为自然的建筑材料,使自赏的需要不显得张扬。未能实现的供题写涂抹的墙和有清水流出的矮墙都是河边小景,清水暗喻了墙的生命。长长的低矮的卵石墙就地取材、穿插于绿地之间,相对于抽象的大片实墙,这些卵石墙是更具有表现性的方言。建筑材料选用灰砂、木、石、铁,这些材料语言也不同程度地进入室内装修。以宾馆大厅的卵石涂黄为代表,传达乡土性和温暖感;而刻意选用工程角铁制作的室内外雕塑及排水管组合而成的小品则倾向于抽象和前卫观念。所有这些材料都采用粗作工法,如墙面的精体、石料毛打、木材作旧等,选择这类材料和这种工法介于将错就错和刻意追求之间,一方面是在"低技"审美理念济承受力和施工水平作出的预防性处理,意在使完成的可能性和完成后的效果不那么脆弱。
但无论怎样处理,建筑的艺术往往比其他艺术更为脆弱。一堵墙的夭亡往往过于随意。主体建筑和水、石、树三个天进,由于经济原因未能完成而使意境大打折扣。曾经有过的一些空寂恬静的空间,为艺术的心灵和燕子所爱,可惜也只存在了半年,建筑师的苦心追求是很容易被改变的。
地址:四川成都犀浦镇
业主:成都工贸公司
策划:康建邦
占地面积:37350m2
建筑面积:12000m2
结构形式:砖混结构
建筑设计:刘家琨(合作:王侃、卿利蓉等)
设计期:1995年
施工期:1995--1996年
二、 艺术家工作室系列设计
为有名有姓的艺术家设计小建筑,比为笼统的甲方设计高层综合楼,或为抽象的大众规划小区更有意思,甚至比设计公共文化建筑更有乐趣--也许设计艺术上要求也更高些。此外,就社会学意义而言,这是计划经济时代不可能的事,就传统继承而言,这是文人居停的现代方式。路易·康指出:"家是住宅加上它的占有者,家随不同的占有者而不同。"在这类设计中,除去建筑设计的基本任务外,个人特征成为设计的重要依据。作品风格、审美趣味自不待言,儿时的情结,刻骨铭心的经历、喜好,甚至怪癖等等,未必就有是建筑学以外的要求,设计在这里有点象肖像写生了,其中有性格分析和个性表现的内容,需要观察力。当设计的某一表现正好既符合业主心中的自我形象,又符合建筑学的追求时,双方都感到最内在的满足。
Ⅰ号:罗中立工作室
场地南面是绿竹沃野,北面是灰黑笔直的鹅卵石堤岸。天晴的时候,从这是可以看见都江堰后面的大山,急急流过的寒水也令人联想到融雪。尽管已经可以感觉到山的气息,聚源镇的基本文脉仍属于景色秀丽的成都平原。天空总是一片灰色,平淡、暧昧,作为背景太缺乏戏剧性,但可以包容一切。
罗中立工作室的原型取自平原边缘地区的灰窑。选择这种构筑物,而不是民居作为原型有如下原因:1.工作室的首义并不是居家过日子,它是一幢"生产性"建筑;2.灰窑那种原始的、人工的烧制过程,使我想到罗中立作画时那种近乎笨拙的闭门炼丹般的隐秘方式;3.灰窑,这种正在被逐渐放弃的类型,与沃土肥田上的农舍相对,在平野茺滩上形成了一种既溶入环境土生土长又兀立于世的苍凉景观,几乎是艺术和现实、艺术家和寻常人之间古老关系的隐喻;4.在充斥近效的尖尖红顶之间,构筑物在形式上的直率,构造上的诚实以及解决问题时的质朴清新常常使我驻足。
工作室有一个方形基座,一个中心圆柱,一道引入室内的墙以及斜斜插入的披檐,平面组合关系中恪守正方形对角线自身闭合转折的严密逻辑,形象上却企望有一种粗野冲撞的效果,以此表现民间构筑组合中那种直率、甚至草率的气度。两极相通,不仅仅是艾森曼或哈迪特,在民间构筑那种不完整和非建筑中就能瞥见解构的渊源。我希望"在理性的控制下做出理性不了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