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成方：担心文物在地下毁坏

　　■反对方：技术条件不成熟

　　■文物部门：目前不会发掘乾陵

　　本报特派记者自陕西乾县报道　乾陵，埋葬了唐高宗和武则天一男一女两朝皇帝。传说中，武则天身着一百二十套大殓之衣，口含贝玉，仰卧褥上，棺椁中放置着包括武则天自著的《垂拱集》以及王羲之的《兰亭序》原本等大量书籍字画，以及当年国库中三分之一的财富。

　　最近，关于“陕西乾陵挖与不挖”的问题再次成为文物专家学者争论的话题。乾陵，这个1300年来从未遭受过盗墓者破坏的帝王陵墓为什么总能牵动人们的神经？它的背后到底又埋藏了多少秘密？

　　1300多年武则天墓奇迹般保存完整

　　据乾陵博物馆的副馆长梁桂林介绍，这坐位于西安西北方向的梁山主峰下的乾陵被人关注有多种原因。它与秦始皇陵一样，在我国考古学界和历史学界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乾陵的最特殊之处，一是它规模宏大，收藏丰富，一男一女，唐高宗李治和武则天两朝皇帝合葬一室。二是1300多年间，虽然发生过多起盗掘乾陵的事件，但盗墓者始终找不到关键的墓道口，因此乾陵至今“原封未动”，是陕西境内保存最完整的帝王陵。三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武则天的坟墓。

　　而唐高宗和武则天在位时正处于唐朝最繁盛的时期，因唐代的封建统治者一般会用每年税收的30%以上来修建陵墓。乾陵的修建从高宗驾崩时开始，经历了武则天、中宗、睿宗三代皇帝，历时30余年方才建成，地宫里应该装满了当时的各种宝贝。

　　说起乾陵，专家学者讨论最多的是顶尖级国宝―――王羲之的《兰亭序》原本。史书记载，唐太宗李世民酷爱书法，曾得到过《兰亭序》的原本。在李世民遗诏里，他命令把《兰亭序》枕在他脑袋下边陪葬。五代耀州刺史温韬盗了昭陵，但在他写的出土宝物清单上，并没有《兰亭序》。后人根据推断，认为《兰亭序》很可能就藏在乾陵里面。而乾陵一带的民间传闻中，数百年来就有《兰亭序》陪葬武则天一说。

　　专家推断，地宫的中部应该是停放唐高宗和武则天灵柩的地方。地宫中部是一座“棺床”，上面放置着两人的棺材，唐高宗李治在右，武则天在左。棺材底部有防潮材料和珍宝，上面铺着一块“七星板”，板上镶嵌着圭、璋、璧、琥、璜、琮等“六玉”，唐高宗和武则天二人口含贝玉，仰卧于褥上，棺材里应该放置着大量书籍字画，其中很可能有武则天自作的《垂拱集》以及王羲之的《兰亭序》原本。乾陵除了埋藏着盛唐数不清的珍宝玉石，来自世界各地的宝物也可能数量惊人。因为盛唐时期，世界各国使节、往来朝奉者多不胜数，进贡给唐朝皇帝的都是国之珍宝。乾陵里面可能埋葬着琳琅满目的来自世界各国的奇珍异宝。

　　虽然国家很多大型陵墓都存在盗墓现象，但从历史记载和专家的实际勘测来看，乾陵至今没有被人盗过。也就是说，乾陵如被打开，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将是一座完整的“世界宝物博物馆”，灿烂的藏品将会使人眼花缭乱。

　　农民上山炸石头一炮炸出乾陵墓道口

　　其实，发掘乾陵，一直是个旧话重提。从1958年发现乾陵墓道口至今，国内已经有过不少于10次关于乾陵是否应该马上发掘的大讨论，但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条件不成熟，暂不发掘。

　　40多年前的1958年，西安到兰州的西兰公路复修，需要大量石料。乾陵附近的农民就到梁山上放炮炸石头。当年11月27日下午，农民贺某放了一炮，却意外发现这一炮的威力“大”得惊人:炸飞上天的全是已经打造成型的石条。走近一看，石条上依稀刻着字。这绝非山里的自然之物。炮眼附近出现了一个方形洞口，能容一个人钻入。

　　贺某马上上报了乾县政府办公室。办公室一位姓杨的干部惊讶得合不拢嘴:难道是炸开了武则天陵墓的墓道口？他马上向县里领导汇报。随后，此事层层上报。12月4日，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派来了专家，经过鉴定，这就是沉寂了上千年的乾陵墓道口。

　周恩来亲自批示:此事留作后人完成

　　当时很多人建议发掘乾陵，那时候全国还没有关于发掘帝王陵的法律条文，1959年，陕西省文化部门为慎重起见，向周总理送上了一份《乾陵发掘计划》。周总理思虑再三后，提笔在这份计划书上写道:“我们不能把好事做完，此事可以留作后人来完成。”从此，乾陵的发掘问题就搁置了下来。但在考古界，围绕着挖与不挖的问题，一场持久的纷争就此展开。

　　从1966年至1971年，我国考古专家曾多次对乾陵进行勘察，结论是其墓坚固异常。据勘察，从墓道到墓门长631米共39层，全用石条填砌，各层石条再用铁栓板固定，并以铅灌缝，这些情况与文献所载一致，由此完全可以确信开掘此墓难度较大。

　　从1986年开始，陕西省就不断向中央申请发掘乾陵。在第八届、第九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陕西省三十位以上代表曾先后两次共同提出过尽早发掘乾陵的提案。

　　2000年4月，陕西省政府向中央有关部门呈报了一份关于抢救性发掘乾陵的报告。这份报告认为“抢救性发掘是保护乾陵文物的最有效手段”，其主要原因是乾陵的山体属喀斯特地形，地质构造独特，地表流水容易渗入，引起墓室内环境恶化，如遇地震后果不堪设想。

　　这份报告引起中央有关部门高度重视，一批考古专家受到邀请参与了这份报告的论证。但专家们经过对乾陵的一系列考察和论证，针对地震、黄土土质、气候对乾陵的影响，逐条反驳了对乾陵进行抢救性发掘的报告，发掘乾陵的计划再次被搁浅。

　　赞成者:担心地下文物逐渐毁坏

　　在众多赞成发掘乾陵者中，曾主持过西安半坡遗址发掘的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名誉所长、陕西省考古学会会长、帝王陵研究室主任石兴邦先生在研究乾陵上已经花费了数十年时间了，他也是40多年前最早向国家文物局提出申请挖掘乾陵报告的起草人。但他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也表示，所谓“赞成发掘”也不是说要马上挖，“而是条件基本具备了才挖。”

　　■乾陵是保存最完整的中国古代帝王陵

　　石兴邦老先生说，乾陵是他最关注的帝王陵，他在研究乾陵上花的工夫最多。从文化价值上看，石兴邦认为，乾陵是现在已知的保存最完整、文物储藏最丰富的中国古代帝王陵，可能比秦始皇兵马俑更有价值，更具有世界轰动性。

　　他认为，现在考古界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专业水平和科技水平完全能够胜任对乾陵的发掘工作。

　　石老说:“现在有很多人说，挖掘乾陵的技术上并不过关，如果挖开了，里面的文物无法保护。我觉得这种说法缺乏根据。从我掌握的资料来看，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
         ■设备和人才条件都不错

　　石老介绍，意大利国际友人无偿捐助给陕西省文物保护中心一批国际上先进的仪器设备。包括红外线光谱仪、光学显微镜、扫描电镜……陕西省文物保护中心在设备上具有优势。他们还拥有一支年轻富有朝气的青年科技队伍。近年来，陕西省文物保护中心加入了一批年轻人，他们中有11名研究生、多名从法国学成归国的留学生，其他人全都是历史、考古专业的本科毕业生。“我们研究所多年来与意大利、法国、日本等国合作，互相交流了大量经验，从技术上讲，发掘乾陵没有问题。”

　　石老很有把握地说:“到现在为止，唐代的帝王陵、公主陵、太子陵我们发掘过好几十座。可以说，在发掘古代帝王陵―――特别是唐帝王陵这个方面，我们有着丰富的经验。我们发掘的帝王陵大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在我看来，如果现在发掘乾陵，我们将保护得更好。”

　　■担心乾陵内文物逐渐毁坏

　　石兴邦还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赞成发掘的理由，就是担心埋在乾陵内的大批文物正在逐渐变坏。

　　石兴邦认为，埋在地下的字画、丝绸等古物受地质气候等因素的影响都有逐渐毁坏的可能。他说:“我们在发掘西安法门寺地宫的时候就发现，虽然有部分丝绸完好无损，但也有丝绸部分被毁坏，更有一些丝绸已全部毁坏。如果不及时对它们进行保护性处理，部分毁坏的丝绸可能就全部毁掉了。”他认为:“从发掘法门寺地宫的结果来看，乾陵文物在地下所遭受的自然界的侵蚀和破坏可能正日益加大。只发掘不要出土，利用现代化科学技术，可以使其得到更大的保护，‘抢救性、保护性发掘’乾陵无论对于全国，还是对于陕西，其意义都非常重大。”

　　■乾陵发掘后将吸引大批游客

　　赞成发掘者中，还有很多人考虑了经济的因素。

　　西北政法学院杨芬霞教授就认为:“发掘乾陵的意义无穷。乾陵埋藏着大量珍宝和各种文献资料，一旦发掘出来，对研究盛唐乃至整个古代史都有着不可估量的意义。从经济上看，发掘乾陵，将对陕西乃至整个西北带来不可限量的影响。”

　　更有人预测，乾陵一开，陕西省每年将增加500万旅游者。“仅仅从门票一项，每年就可以增加至少1个亿的收入，至于对餐饮、住宿、运输等方面的有利影响，无法从数字上估计，但肯定大得惊人。将促进我国旅游业的发展，陕西省旅游业收入因此增加几倍甚至几十倍，都非常有可能。”

　　反对者:一百年内不应该挖

　　也有很多专家学者对发掘乾陵持否定态度,他们认为现在发掘乾陵无法做到对文物的妥善保护。

　　■技术受局限不发掘比发掘好

　　北京大学考古学系教授宿白是个有代表性的反对者,他认为，对祖先留下的东西要慎重。世界考古界的普遍观点是，在科学技术条件还有局限的情况下，不发掘要比发掘好，因为相对而言，地下一千多年的微环境还是稳定的。“怎么能拿发展旅游作为挖与不挖的理由。旅游发展了，损失了文物怎么办。”对于已有技术保护出土文物的说法，教授宿白表示怀疑。

　　■后续维护需大量资金是发掘武则天墓“瓶颈”之一

　　同是北京大学考古学系副教授徐天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也反对发掘乾陵，他也认为:“国内目前挖掘的技术是成熟的，但保护挖出的文物技术还不成熟。”所以，他表示:“目前还不是发掘乾陵的时候，至少一百年内不应该挖。”

　　“帝王陵尽量不挖，这也是国际惯例。中国古代帝王陵又与其他国家不一样，存有大量丝绸、纸张、壁画等有机物。好奇心谁都有，但不能盲目上阵，并不是一代人就能把所有问题都研究完了。”

　　陕西师范大学的曹伟教授也是反对者之一。他认为技术和资金是乾陵发掘的最大问题，如果不能解决好，乾陵是不适合发掘的。“乾陵至今未遭盗墓，可以说建成后再没有人进去过，连里面埋藏着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谈得上‘有了保护文物的技术条件’？能推测出大部分埋藏品，那么遇到没有推测出的埋藏品又该怎么处理？”曹教授讲。

　　资金问题也是曹教授眼中发掘乾陵的“瓶颈”。“我说的资金并不是指发掘时需要的资金，而是指后期维护所需要的资金。”曹教授认为，发掘时的资金并不是问题，国家拨款可以解决;但发掘完成后，每年维护所需要的资金却是国家拨款无法解决的。

　　曹教授提到了陕西省历史博物馆。这座与大雁塔遥遥相望的博物馆，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顺利完工。但从那以后，博物馆的运作出现困难:为了保护馆藏文物，博物馆巨大的展厅内必须保持一定的光线、恒定的温度，而仅仅这两项，每年就要消耗电费数百万元。再加上安全、管理等各种费用，现在博物馆的资金情况非常不乐观。

　　“可以肯定，相对陕西历史博物馆，乾陵文物保护成本更高。一旦发掘，这些后续资金从哪里来？如国家拨款解决不了问题，只能从门票上考虑。但现在乾陵的门票是30多元，从旅游者的心理承受能力上看，涨价的空间并不大。后续资金问题不能解决，即使技术上达标了，乾陵还是不适合发掘。”

　　■一项网络调查显示多数网民反对发掘

　　去年7月一项网络调查也显示，赞成现阶段发掘乾陵武则天墓的网民约占32%，而62%的网民反对发掘。

　　在赞成该挖的理由中，将近36%的票数是为了“满足好奇心”，23%的票数则是担心“现在不挖，怕日后被毁坏”。

调查中多数网民不赞成现阶段发掘乾陵武则天墓，他们的理由中，认为“目前条件尚不成熟，待日后条件成熟了再挖”的最具有代表性，占据1/3的票数。

　　乾陵博物馆副馆长认为发掘应缓行

　　乾陵博物馆的副馆长梁桂林认为，经过1300多年的时间，乾陵内部应该正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如果对出土文物的保护技术还不过关，他也不赞成现在发掘乾陵。

　　“即便要挖也要排在所有应该挖的陵墓之后。因为乾陵是独一无二的。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损失了就不会再有。”

　　梁桂林介绍，目前国家有关部门已经同意了他们上报的《乾陵考古调查计划》。实施这个计划的目的，就是对乾陵陵域的范围、规模及其遗址进行一次全面的了解，获得一套准确、科学的考古资料。这个调查计划也只是围绕乾陵的地表进行，而不涉及乾陵内部的考古。

　　在文物保护方面，乾陵博物馆配合西安市文物保护修复中心、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完成了乾陵陵园内城西门石刻保存环境整治工作，治理环境面积约2500平方米;完成了陵园司马道石刻保护标准区工作，修复加固司马道石刻3件;对朱雀门外东西两侧的61蕃臣石像群进行了整理，扶正、加固、修补石像15件;收集石刻残块4件。

　　而今年，乾陵博物馆除了继续进行乾陵陵园石刻保护和环境整治工作外，还将与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市文物保护修复中心联合，争取全面启动《乾陵陵园考古调查》项目，在开展陵园考古调查的基础上，申报玄武门、青龙门、白虎门遗址等新的保护项目。

　　国家主管部门明确表示不开挖

　　西安市政府和国务院文物局在发掘乾陵的问题上相当谨慎。去年7月5日，针对是否发掘乾陵的问题，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张柏和西安市市长孙清云就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向外界表示，武则天墓(乾陵)目前尚在论证，不会开挖。

　　日前记者从国家文物局考古处获悉，关于乾陵发掘的政策，国家文物局一直没有变化，不支持发掘。其中的原因，也还是因为我国目前对文物保护的技术尚不成熟。

　　乾陵历史上曾躲过17次较大盗掘

　　在历史上这样一座如此特殊的陵墓，自然也是盗墓者眼中的一块大肥肉。史料记载，在过去的1300多年间，仅仅规模较大的盗掘行为就有17次之多，而规模最大的有3次。但这些盗掘行为最后全都以失败告终。　唐末的农民起义领袖黄巢算得上是所有盗掘者中最野蛮的一个。当他发现梁山西侧黄土地下埋藏着大量碎石后，动用了1万农民起义军，在梁山西侧开始挖掘，铲平了大半座山梁，留下了40米深的“黄巢沟”，最后空手而去。黄巢不知道乾陵坐北朝南，修建者故意将修建产生的碎石埋在离墓道口300多米远的地方。他挖错了方向，终无所获。

　　民国初年，国民党将领孙连仲也“光顾”乾陵。他亲自率领一个团的正规部队，在梁山上搞“军事演习”，炸开了墓道旁的三层岩石，但始终没能找到墓道口，只能悻悻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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