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荆斩棘打通求学路矢志不渝撞开升造门/p>

　　从隋炀帝开设进士科选拔人才之后，经唐朝完善的科举考试就成了封建社会读书人求取功名的唯一出路。于是中国历史上便多了许多关于读书人的故事。无论是豪门贵胄，还是寒士布衣，只要你有囊萤、映雪、悬梁、刺股的精神，总会有金榜提名、辉煌荣耀之时。但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前，对于许多家庭出身不好，已被打入另册的人来说，上大学就比古人求取功名难多了，演绎出的故事也就格外精彩动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国高校在“文革”的推动下，对招生制度进行过一次彻底的“革命”。你只要被基层组织推荐，不管文化程度高低，不经过考试就能进入大学上学。唯一能够体现公平、公正的高考制度被废除了，许多人能否圆上大学之梦，只能靠自己的运气和关系了。但这对于王志安来说，无疑又是一次人生的挑战，因为命运之神从来没有青睐过他。

　　74年高考落选后，王志安曾写过“别了，我的大学梦”一文，后他又赋诗一首，表达了自己理想破灭后的失落感和梦醒后的壮志：

　　刚才还满天云锦，夕阳下绽放着春花，

　　时而金光闪闪，时而飞虹彩霞。

　　瞬际彩虹蒸发，地平线上坑坑洼洼。

　　坑洼积满了泪水，那是人生的伤疤。

　　要在现实中生根，不在梦幻中发芽，

　　寒风烈日我能受，刀割斧劈我不怕。

　　我大吼一声，醒来吧！

　　成才不是一条路，条条大道通罗马。

　　王志安原以为此生再没机会上大学了；但调学校教书后，学校的环境和已经久违的读书声，使他那颗不甘寂寞的心又动起来了。当大学招生的消息传来时，他又喜又忧，喜的是莘莘学子们终于迎来了这一天；忧的是自己年龄偏大，已经超过了推荐上大学的年限。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29岁的大龄青年了。

　　尽管文件规定：有特殊专长的人，年龄可适当放宽；但多年来一直横亘在面前的拦路虎，使他望而却步。为此，他找许多朋友商量，希望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有人用毛泽东的诗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来鼓励他，说如果下决心做的话，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能把事情做成。这个经过特殊年代种种磨难锤炼的硬汉豁然开朗，他下决心一定要圆自己的上大学之梦！

　　在信息封闭的农村，给大学推荐学生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时，已经迟了几天。当时必须从最基层一级一级往上推荐，少了哪一级都不行。他遇到的第一道关就是生产队的推荐。在生产队的第一次会议上，他上大学的申请就被否决了，原因是他家是单干户，反对公社化，为了王志安上大学，刚刚才入社。王志安得知这个消息后，对情况进行了分析：一是刚入社，同生产队的干部不熟悉，他们不了解自己；二是同他们没有私人关系，他们就不会支持。于是他先后逐个找生产队长、民兵连长、会计和贫下中农代表，向这些叔叔、大伯深情地讲述了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并说明：“我上大学不会对你们的利益有任何影响，而且我会永远感激你们。”这几个人了解了他的想法后，很容易就通过了。但是报到大队以后，大队的几个人坚决不同意，原因是当年王志安母亲走单干之路，坚决不向当权者低头的那一幕，始终左右着一些人的思维方式，他们总要在王志安的人生道路上设置种种障碍。当时的支书还是老支书李万福，他为人正直，但很贫穷，也不贪不占，还到北京见过毛主席。对于对抗合作化多年的单干户之子上大学，他首先通不过，坚决不同意。

　　这时的王志安已比十年前成熟多了，他思忖：老支书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个人恩怨，这是老支书对自己的家庭有成见，对自己也不了解。王志安决定用迂回战术，搬开横亘在面前的这块石头。老支书爱喝茶，但常常无钱买。他就买了半斤茶叶，去找老支书。当时的农村干部生活都很简朴，老支书就住在队上的饲养圈里，四周的围墙很高。王志安晚上摸黑翻过了围墙，悄悄走到刘的住处。当时农村点的还是煤油灯，屋内光线很暗。王的突然出现，把对方吓坏了。

　　刘万福长期和王家过不去，加之王志安上大学之事刚被否决，当王志安一出现在他面前，他以为对方是寻衅报复来了。他本能的反应是，屁股一面往炕后面挪，一面紧张地说：“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王志安把茶叶往桌子上一放，从容地说：“老支书你不要害怕，我今天来没有恶意，我想和你谈谈上大学的事。你爱喝茶，顺便给你带来一些茶叶。”紧张的空气顿时缓和了下来，对方马上让王坐下来谈。王志安动情地把自己的抱负、理想以及为什么要上大学，一古脑儿全说了出来。对方被感动了，他象谈心似地说：“我说年轻人就应该有理想，你想上大学，那就上吧！”。王志安抓紧时际，又铁钣钉钉加了一句：“那就说定，会上再研究时，老支书就支持支持吧！”。刘受到了尊敬，又冰释了前隙，就不失时际地表现出长者的风范，宽容地说：“青年人只要上进，我就支持！”。

　　初战获胜，王志安喜不自禁。然后他带着当时最好的香烟，每合三角七分钱的“全国山河一片红”，先后找大队长、副支书和所有的支部委员，每人送了一包香烟，然后谈了自己的理想和愿望，希望他们支持。同样，这些人的工作并不是那么难做，王志安如愿以偿，终于取得了他们的同情和支持，他们表示开会时不会为难对方。但大队文书脾气古怪，不好说话，他连自己父母的关系都搞不好，更不要说与王志安沟通了。在第二次会议上，大家都同意了，唯独文书不同意，还说：“你们都同意，我偏不同意。我不盖章，我看你们让王志安怎么上大学！”。闹到最后，王志安动了动脑筋，想办法让大队把文书换了，这大队的印章才盖上。大队的关过了，但报到公社拦路虎又挡道了。

　　谈及此，王志安又颇有感慨地回忆起找公社书记的经历。找公社书记的那一天，外面下着大雨，道路泥泞不堪，王志安为了圆梦，也为了抢时间，他在大雨中骑自行车出发了。到公社一问，说书记前一天就到白塔大队去了，王志安骑着自行车立即向白塔大队赶去。去白塔大队的路，由于修战备飞机场，到处一片泥泞。泥浆塞满了自行车的前后瓦，根本不能骑，他就扛着车子在泥道上行走。滑倒了好几次，浑身是泥，他爬起来又走，硬是咬着牙走完了十里路；但到了白塔大队一问，才知道书记前一天已经到曹家岭去了。但是赶到曹家岭后，又听说书记没有来这里，直接去袁家湾了。在大雨里王志安赶了一天，还是没有见到书记，但王志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时天已黑了，晚上他就住在曹家岭，第二终于在袁家湾找见了书记。当时公社的书记已是换了的第三任，虽然已无过去的家庭成见，但书记见他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是回去先把胡子刮干净吧！”。这种明显的讽刺口气，无疑是嫌王志安年龄太大，还上什么大学？但王志安毫不气馁，他向对方讲了自己的抱负和追求，并说自己上大学不只是为了自己，还要为国家的富强和民族的复兴而努力。最后他分析书记可能已有了推荐对象，于是就对书记说：“公社不是27个名额嘛，我不占公社的名额，你就把我算作第28个，作为预备名额报上去吧。”这个建议书记接受了，他就被报上去了。

　　公社招生推荐委员会也由七人组成。他依次找了这七个委员。他已往在公社画画的名气大，人缘也好，大多数委员都支持他；但找到公社武装部长后，又费了些周折。武装部长的第一句话还是“回去叫儿子一起来报名吧！”，意思是已经当爸爸了，还上什么大学！但经不住王志安苦口婆心一番恳求，武装部长最后也同意支持他上大学；没料到报到县上后，又卡壳了。

　　公社报到县上后，被推荐学员都要先进行体检。体检后，县招办通知他，体检没有过关，原因是体检表上填写的是：心脏三级杂音，他的入学资格被取消了。这种意外王志安根本不服，因为王志安体检从来没有查出心脏有问题。这同样也反映了当年上大学竞争之激烈，一个名额许多人争，这里面往往存在着各种变数。在没有拿到入学通知书前，圆大学梦的学子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稍一不慎，就会被说不清楚的原因挤出大学校门。

　　从来不服输的王志安，为圆上大学之梦，又开始了求证工作。当然这不是在数学本上做数学题，这是上学心切的王志安在用行动维护自己的权益！他先后在县上的三家医院作了检查，然后赶到百里之外的定西地区医院进行了复查，四家医院的检查结果都是心脏没有毛病。他拿着这些检查结果迅即返回临洮。招生委员会的有关同志看了四家医院的复查结果后，要求临洮县医院重新检查。检查的结果证明王志安心脏没毛病，这样，他的名字又被放入推荐名单。

　　县革委招生推荐委员会也由七人组成，任何一个人不同意，都可能使他失去上大学的机会。王志安又费尽心力，把县革委招生委员会的有关人员都找了一遍，取得了他们的同情和支持。但县文教局分管招生工作的副局长的话十分难说。他是搞初审的，如果他不同意，就无法报到招生委员会的会上讨论。王志安就象登山队员登山一样，眼看马上就要攀到顶峰，突然险情出现！县文教副局长是个造反派，执行政策左，随意性又强，只要局长大人不高兴，该办的事他也会拖着不办。他对王志安家这个出了名的单干户印象极深，认为王志安政治不合格。他见王志安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想上大学生？不行！”。王志安见对方居高临下，大有一锤定音的味道，赶忙下话说：“局长还是高抬贵手吧！”。岂知此话使对方的无名之火烧得更旺。他认为王志安不找人通融，还油腔滑调地调侃他。他铁了心，坚决不同意。这样，王志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要圆的大学梦，第一年就这样破灭了，他只有待来年再圆自己的大学梦。回到队上后，原大队文书嘲笑、讽刺、挖苦他，但这对于历经风雨的王志安来说，已经象蚊子落在大象身上一样，没有感觉。

　　第二年高校招生开始后，因为生产队、大队、公社、县革委各级推荐部门的人都已经熟悉，所以从小队到县上的推荐都比较顺利地通过了。特别是原掌管招生工作的文教局副局长已被撤换，新换的分管招生工作的潘伟副局长又非常爱才，他给王志安给予了极大的同情和支持。王志安报的是甘师大美术系，在专业课测试时，师大来招生的老师认为他是美术专业非常理想的招生对象。王志安与梦想的距离只有咫尺之遥了。但节外生枝，想不到的意外又横亘面前，这就使王志安的圆梦行动更加精彩动人了。这时的王志安对上大学除了坚定之外，又多了一些自信。

　　在县革委会研究推荐人选时，上午有人就报信：“王志安你命大！早上会上研究时，已经同意推荐你上大学了。”但是下午县文教局潘局长一见面就说：“王志安你没命上大学！”。这种一天两变天地悬殊的消息，使王志安一头雾水。他还以为局长跟他开玩笑；但局长一脸严肃，这使他马上感到形势的严峻。潘局长又说：“早上已经决定，你上甘肃师大艺术系。但是下午接到地区招生办公室电话，师大艺术系今年从临洮只招音乐专业学员，不要美术专业学员。你是学美术的，所以县上只得另推荐了一名学音乐的。唉！你还是没命！”王志安头顶一声炸雷，顿觉天旋地转，但他还是马上就冷静了下来。究尽为什么？他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看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王志安二话没说，一口气跑到汽车站，要赶去定西的班车。但赶到汽车站，车已经满员，司机和助手死活不让他上。当时去定西的班车每天只有一趟，错过了只能待翌日再走。但王志安已经等不及了，他挤上去时，司机和助手一个劲把他往下推。此时的王志安只有一个念头：我今天非走不可！他一双手死死抓住门把手，就是不松手。这时车上有熟人给他打招呼：“你有急事你先走吧！”，司机一松手他就挤上去了。

　　到定西后，他先找到地区招生办，招办的工作人员说他们不知道此事，叫去问前来招生的校方招生办公室来人。最后证实是师大艺术系杨树声副主任变的，他是搞音乐的，希望能从临洮招上学音乐的学员。但杨主任去会宁了，其他人无权更改。王志安盘算，如果去会宁找杨，时间已来不及了，他直接赶到火车站，爬上一列火车直奔兰州。到兰州后，他先到省招办弄清了情况，原来这种改变纯属杨主任的个人行为，学校并不知道。尽管如此，但已既成事实，因为杨已经把报音乐专业的学生报上去了，改是改不了了。

　　但谁能料到，王志安这一闹腾却因祸得福，省上和师大许多人都知道，临洮有一个非常理想的美术专业学生未被录取。他们认为王志安长期从事画画，学生时代上小学时就得过全国绘画一待奖，美术作品又入选全国美展，很有培养前途，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招生对象。省招办还告诉他，现在省机械局还有一个名额尚未报来，如果缺额就通知临洮。

　　从省上回临洮后，地区让王志安上北京参观美展，因为他的一幅作品入选全国美展。到北京后，因是公差，费用全部报销，他原可多待几天，但升学之事使他无心久留，他认为这种机会以后还会有，他在北京只待了五天，就匆匆赶回来了。

　　在他回来之前，省机械局对立的两派都想把自己推荐的人报上去，于是双方你告我，我告你，告了个不亦乐乎，告来告去省上干脆把这个给机械局的名额废了，直接把这个名额下拨给定西地区，指定临洮县推荐王志安。但定西地区把名额分配到县上后，又起波澜，县上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闻风而动，把自己的亲戚朋友弄了一大堆，想往上报。但省上的态度明确：这个名额就是给临洮县王志安的，任何人都不能占用！你们想推荐就推荐，不想推荐，名额作废！

　　回临洮后他拿着差旅发票报销时，主管文教的副县长徐淑华一见面就说：“王志安你命大的很！”，其他人也说，王志安已经被大学录取了。此时的王志安通过实践已经对命好、命坏、有命、没命有了全新的认识。命运就象一匹红鬃烈马，但缰绳永远在你手中，能否驾得住，就看你的驾驭本事了。王志安心里清楚，如果他没有穷追不舍的拼搏精神，他此生可能就会和上大学的机会永远失之交臂。

　　拿到师大录取通知书后，他很快就办好了各种入学手续。当他来到甘肃师大校门口时，伫立在那里，思绪万千。师大的校门高大、伟岸，再往前跨一步，他就是一个大学生了。那令人难忘的一刻，是七十年代最激动人心的一幕，永远定格在许多人的记忆之中。高中毕业后的这十多年经历，他足可以写一本书。此时的王志安想的很多：他想到了学生时代想成为一个画家的梦想；想到高中毕业后梦想破灭的失落和无奈；想到在农村十年的种种磨难和磨练；想到了含辛茹苦的父母和关心支持过自己的师长、亲朋。大学是他实现人生理想的金桥，现在他将要成为美术专业的大学生了。他咬牙立志：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升造机会，勤奋、刻苦、努力学习，毕业后用学到的知识报效国家！

　　此时的王志安已届而立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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