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堆汉墓因出土了一具保存完好的女尸,而举世震惊。其后,湖南省博物馆的马王堆汉墓陈列,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目标。几十年来观众从中领略到了汉代文明的伟大成就。但有的观众却一进门就问:“老太太在哪里?”然后,直奔“女尸”而去。“瞻仰”完“老太太”之后,就扬长而去了,对马王堆出土的其他文物,尤其是出土的丝绸,却视而不见。殊不知,这些丝绸是多么的珍贵和重要。当然,这不能怪观众,只能怪我们宣传不够。近期,秦兵马俑与马王堆文物精品,相聚长沙联手展出,为观众提供了共鉴秦楚国宝的绝世良机。有鉴于此,原湖南省博物馆副馆长傅举有先生特撰此文,向读者介绍这些珍贵无比的文物,以期使读者真正能从中感受到中国古代文明的辉煌与博大。
我国是世界上最先发明丝绸的国家,这是我国对世界文明的一大贡献。
考古发现,距今六、七千年以前,我国就开始饲养家蚕和织造丝绸了。在此后四、五千年时间内,我国一直是世界上唯一能够织造轻柔美丽丝绸的国家,因而被古代世界各国称之为“丝国”。
“丝国”这个名字,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但是,“丝国”真正扬名世界,是在汉代。公元一世纪罗马时期博物学家普林尼(公元23年——79年)在名著《自然史》里写道:“中国或作塞里斯(Seres,在希腊古语里意思是丝。”Seres一词的语源为Ser,即中文“缯”的译音。中国古代称丝绸为“缯”,汉代许慎编的大字典《说文》,把所有的丝织品,统统都称为缯,马王堆汉墓的木牍,也都称丝绸为缯。如三号墓出土装有锦、绣、素、绮、绀、帛等丝织品的竹笥上,分别挂着“锦缯笥”、“绣缯笥”、“素缯笥”、“绮缯笥”、“绀缯笥”、“帛缯笥”的木牌。《汉书·灌婴传》记载:“灌婴,睢阳贩缯者也”。师古注:“缯者,帛之总名”。可知汉代称丝绸为缯,故世界各国把中国叫“Seres”,即“缯国”的意思。
汉代通过陆上和海上丝绸之路,向世界各国大量输出丝绸。普林尼还在他的名著《自然史》里写道:“塞里斯以树林中出产的细丝著名,这种灰色的乱丝,是在树上生长的,他们先将丝用水浸湿,再加以梳拢,于是妇女们将丝整理,再织成丝织品,销行于世界各地。”又说:“塞里斯……丝织成锦绣文绮,运至罗马……裁成衣服,光彩夺目,人工巧妙,达到极点。”罗马和中国相隔万里之遥,中国的丝绸,经过亚洲和欧洲商人多次转手买卖之后,才到达罗马。普林尼没有到过中国,他对来自中国彩霞般美丽的丝绸,充满了惊奇和神秘感,竟然真以为丝是树上生长出来的。
公元二世纪埃及著名地理学家托勒密(?——公元168年)在他的名著《地理学》一书中,也说西方商人纷纷“向称为丝国的中国去贩运丝织物”。一位罗马时期(公元前30年——公元476年)的西方作家写道:“丝国人创造宝贵的花绸,它的色彩像野花一样美丽,它的质料象蛛丝一样纤细”。有一本西方史书记载,古罗马共和国末期的凯撒大帝(公元前100年——前40年)穿着中国丝绸袍子去看戏,引起了剧场的轰动,认为这是空间前豪华的衣裳!
汉代的中国,以“丝国”扬名世界,在此期间,“丝国”创造的灿烂文明,照亮了全世界!
近半个多世纪以来,精美的古代丝绸在全国各地不断出土,其中最重要的,要数湖北江陵马山一号楚墓、新疆汉墓和长沙马王堆汉墓,但比较起来,还是以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丝绸数量最多、质量最精美、品种最丰富、保存最完好,能全面地、真实地向全世界展示中国古代丝国的迷人风采。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精美丝绸数以百计:一号墓出土了六大笥丝绸,加上其他未入笥的,共计一百多件。三号墓随葬的丝绸比一号墓更多,装满了丝绸的竹笥就有十个,它们分别为“绣缯笥”、“素缯笥”、“锦缯笥”、“绮缯笥”、“绀缯笥”、“帛缯笥”等。除了整笥的丝绸外,还有大量未入笥的丝绸。春夏秋冬四季衣服:春天和秋天穿的夹袍,冬天的棉袍,夏天的单衣,以及乌纱帽、手套、鞋、袜等,没有哪一件不是丝绸的。床上用品:枕头、枕巾、被子也都是丝绸的。日常用品:香囊、包袱、几巾、针衣、镜衣、瑟衣、竽衣以及各种袋子,也都是丝绸的。各种书籍、图画也都是丝绸的。马王堆汉墓随葬的丝织品,总共多达数百件!
马王堆汉墓的丝绸,不仅数量很多,品种还非常丰富,有锦、绣、素、纱、、帛、绮、罗、绡、鲜支、缣、纨、绨、缟等十多种,而且每一种又可细分。根据墓中遣册(随葬品清单)记载和出土实物,随葬的绮有:青绮、生绮、素绮、紫绮、红绮、绀绮、 绮、春草绮、绛色杯纹绮、对鸟杯纹绮、烟色杯纹绮、朱红色杯纹罗绮等。又如锦,有花卉纹锦、水波纹锦、红青矩纹锦、凫翁濯锦、越闺锦、鹿纹锦、茱萸纹锦、豹纹锦、凸纹锦、起绒锦等。又如绣,有信期绣、长寿绣、乘云绣、茱萸纹绣、方棋绣、云纹绣、树纹绣、梅花纹绣、赤绣等。如果对墓中出土的丝绸仔细分辨,可找出五六十个不同品种。汉代著名的启蒙读物《急就篇》,记载汉代的丝绸品种,有三四十个。汉代许慎《说文》也记载有三十多个品种。但是,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丝绸品种,比文献记载的要丰富得多。
马王堆丝绸出土的重要意义,还表现在我国对世界工艺技术方面的杰出贡献。
一、轻雾般的纱縠
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两件纱单衣,一件身长128厘米,通袖长190厘米,袖口宽30厘米,重仅49克;另一件身长160厘米,通袖长195厘米,袖口宽27厘米,重仅48克。两件沙长衣均不到一市两。经测算,两件单衣的原料纤度为11.2旦尼尔,即800米长的纱纤维只重一克。一号墓还有一块纱料子,长45厘米,宽49厘米,重仅2.8克,其纤度为10.2旦尼尔,即900米长的纱纤维,重只有一克(图十一)。这样高的纤度,比今天缫出最精细的纤维还要细。所以,这些纱看上去就像轻雾一般。难怪汉代文献称它为“雾”。汉代著名文学家司马相如的《子虚赋》记载:“郑女曼姬,被阿锡,揄萱缟,杂纤罗,垂雾。”晋人郭璞注:“言细如雾”。《汉书·礼乐志·郊礼歌》:“被华文,厕雾”。唐代颜师古注:“雾,言其轻若去雾也。”雾,又叫“沙”、“方空”。《后汉书·章帝纪》记载罚地生产一种名贵丝绸,叫“方空”。李贤注:“《释名》曰:‘彀,沙也’。方空者,纱薄如空也。”《史记·司马相如传》记载:“曳独茧之衤俞 ”。郭璞注:“独茧,一茧丝也。”说雾是用一茧独丝织成的,故轻薄如空。《抱朴子》说,“劲弩之余力不能洞雾”。这是说,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雾更轻薄的了!
二、丝绒的发明
在马王堆汉墓品种繁多的丝织品中,起绒锦令人赞叹。起绒锦的织造技术是非常复杂的,也是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出土的起绒锦实物,锦面上绒圈有大有小,有长有短,看去有层次感,丰满而美丽,有锦上添花的立体效果。它是后世提花丝绒的前身。
汉代起绒锦织造技术的发明,是中国对世界纺织技术的一大贡献。今天美丽而柔软的绒类织物,均是由此发展而来的。过去有人认为绒类织物自唐代才有,或者说,是由外国传入的,这都是错误的。
三、三套色凸纹版印花的发明
马王堆汉墓出土了世界上最早的彩色印花丝绸:香炉纹印花纱,又叫金银色印花纱。这种印花织物,是用的三套色凸纹版印花法印制而成的:用第一块版印出火焰纹,第二块版印出薰炉纹,第三块印出金色的小圆点纹。三版套印出一个个美丽的金银色香炉纹图案单元。这些用凸纹版套印出来的彩色图案极其精美,在深色的纱上,套印出均匀、纤细、旋曲的银色线条和一些金色小点。似薰炉燃烧的火焰和四溅的小火星。印花色浆细腻而淳厚,能将纱孔填没,形成清雅瑰丽的图案。上海市纺织科学院和上海市丝绸工业公司的专家们指出:“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印花丝绸织物,为我们研究古代印染工业的发展历史,提供了非常罕见的实物史料,这就充分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在印染技术发展上十分惊人的创造能力,在世界印染技术发展史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上海市纺织科学研究院、上海市丝绸工业公司:《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纺织品的研究》,文物出版社1980年出版,第111页)。
以上所谈的还不是马王堆汉墓丝绸体现出来的中国对世界工艺发展史所作贡献的全部内容,还有许多方面这里尚未谈到。
二千年扬名古代世界的“塞里斯”(丝国)早已不复存在了,但马王堆汉墓大量精美华丽的丝绸出土,使“丝国”的灿烂光辉千古不灭,生动地再现了“丝国”昔日的光辉容颜。
马王堆汉墓的丝绸,今天作为我国对世界文明所作伟大贡献的见证,陈列在湖南省博物馆里,它使来参观马王堆汉墓陈列的世界各国的旅游者,为之赞叹和感动,使每一个中国观众,每一位炎黄子孙,为之骄傲和自豪!
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丝绸,是祖先留给我们的一份极其珍贵的遗产,它不仅是中国的,而且也是全世界的,它是世界文明发展史的重要见证。我们的祖先,已经为我们在地下保存了二千多年,这是世界上罕见的奇迹。今天,我们要竭尽全力保护好它,不要让它毁在我们的手里而背上“败家子”的骂名,更不能使全中国和全世界人民感到失望。现在,我们虽然已经作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是,它与青铜器、瓷器、陶器、玉器、金银器等文物不同,它实在是太“娇气”了,我们还需要下更大的力量,包括人力、物力和资金,让它延年益寿,永久保存,让灿烂的古代文明,永放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