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坛怪才吴伟山
http://www.socang.com   2006-04-12 11:21   来源:

    该怎样给画家吴伟山定位,一直是我落笔的难题。在这位天马行空般独住独来的人物身上,阴错阳差地凸现出许多怪现象。一位六十年代经过  浙江美院六年正规训练的学院派画家,至今竟沦落为靠卖画为生的无业游民。一位作品多次在港澳台参展,曾被李苦禅大师赞誉为“伟山的画为真国画也,北国少有其才”的吴茀之先生的高足,居然与美术家协会会员无缘。一位拍卖会上画价突破万元大关的九十年代的艺术家,竟然整天以一副穷困潦倒的济公相在西子湖畔游荡。到如今也没有寻表、皮鞋和象样的服装,甚至连刊物上要他的生活照,还是借朋友的西装凑的数。每天—睁开眼就烟不离嘴,酒不离杯,笔不离手。抽完了三包两块多的“杭州”烟,一掷画笔,还敢自得其乐地窍炫耀“余任天大师一生只抽一毛八分的新安江,到老了才抽上利群,此生足矣!”
    翻开中国美术史,曾闪耀出无数比宫廷派画家更可彪炳千秋的民间画家。吴伟山走到这一步,有命运的原因,更是其孤傲放浪秉性的必然选择。
    他似乎从一落娘胎始,就是头不安份的野生动物。1939年4月,吴伟山出生在义乌前洪乡一个穷山僻壤的农耕之家。义乌自古乃勤耕苦读之地,民风强悍硬朗。父亲启蒙他的第—句话就硬邦邦倔气十足,“好好读书,不要做官,一代做官,三代绝种。”而对他童年影响最大的却是自己温柔聪慧的母亲。茌他幼小的记忆里,母亲简直是位出色的民间艺人。心灵手巧,剪纸、编织、做花灯,似乎样样在行。每到端午节,她用糯米粉捏成的十二生肖栩栩如生,是最受孩子们欢迎的节日礼物。伟山从小就象只泼猴在山野疯耍,捏泥巴,做龙灯,塑菩萨,使他自幼就与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记得有次为了给手塑的泥龙装上眼珠,竞爬别菩萨头象上挖下了那对精光四射的黑玻璃珠,吓得胆小的母亲一次次跪在庙里许愿,为这淘气包祈求上苍的宽恕。中学是在离家十多里的县城读的,每周星期六,提一包够吃六天的地瓜干,霉干菜……十几岁的孩子就学会了自己料理生活。读书过目不忘,但是漫不经心,每次考试估计分数能过关了,就再不愿意做剩下的试题,班主任常常为此扼腕叹息。1954年初中毕业后全家勒紧腰带想供他读高中.他执意要去金华读书,向往能象冯雪峰、吴晗那样从山间小路走向新的世界。可是母亲不放心儿子放单飞,希望他留在县里读书。可他犟脾气一发作,竟自说白话歇了学。1955年,听说东阳婺剧团在招生,好奇心又驱使他赶去报考,居然被录取了,从此开始了四处颠波的从艺生涯。也许他的血脉里确实流淌着艺术家的灵气。短短的一年.演唱翻打就挺内行了,可是乡下的母亲却为他捏着一把汗。有次剧团在兰溪演(铁扇公主)。母亲风尘仆仆地赶来.正巧看见宝贝儿子演小猴子从高处往下翻斤斗。晚上母子俩睡在地铺上,母亲心痛得拥紧他悄悄流泪,执意要带他去杭州姐姐家补习功课再考高中,命运就这样为他翻开了新的一页。姐姐虽然经济拮据,却为他在银洞桥租了一间小搁楼。那是1956年的春天,一位胸怀大志略带腼腆的乡间少年进了杭州青年补习中学。上午读书,下午自修,自己做饭洗衣。那颗漂泊骚动的心,第一次沉静在知识的海洋里。仅用了半年,就顺利考进了省重点中学杭州二中。在杭二中,他有幸遇上了教美术课的好老师沈萍初。沈老师看中了他那手塑泥菩萨的绝活儿,有心将他往雕塑的正规路子上引。又结交了酷爱美术的华侨学生汪德水,汪德水不仅在经济上时常资助他,还送他—本价格昂贵的任柏年画册。让他看见了另一个墨彩缤纷的世界。他人生第—次大出风头是高二时的一个国庆节,他精心雕塑的一座三米多高的工农兵塑像代表学校参加了国庆游行。古老的校园为他拆除了肃穆庄严的围墙,让他的巨型作品在众目睽睽中无比辉煌地流进节日的大街。在这浩浩荡荡的人流中,有一双慧眼盯住了他的作品,露出了惊愕的神情,他,就是后来的导师,著名雕塑家,浙江美术学院雕塑系的卢鸿基教授。卢教授特意赶到学校找他谈话,并反复叮咛他今后一定要报考美院雕塑系。像春雨润物细无声,在人生的第一次自我设计中,他在最喜爰的戏剧表演和美术中,毅然选择了美术。
    1959年高考时,他非常轻松地做完试卷,就兴冲冲地返回义乌。走进家门第一句话就让父母领教了儿子的自信。“我大学考取了。”功夫果然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幸在潘天寿执教的美术家摇篮里,如达摩面壁般苦修了两千多个日夜。素描、写生,从古希腊艺术到罗丹的《思想者》,一切都是按严格的程序进行,这对追求自然,喜欢我行我素的他非常不习惯。这些他还是忍过来了,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毕业时,凑巧赶上了横扫一切的“文革”。真正的艺术都被扫地出门,他所学的雕塑完全成了政治势力的御用工具。更不能容忍的是雕塑当时强调要”三结合”和集体创作,而每个创作集体都充满了“派杖”。他平生最讨厌与官场交往,在权欲横流的年代,他血脉中那种叛逆者的性格义开蛤膨胀出勇气。他开始了人生道路上第一次自我设计,又翻开了汪德水送他的任伯年画册,他把探索的目光投向中国画大写意的开山鼻祖——徐渭。投向明末清初开一代先风的四大高僧石涛、石奚、渐江、朱耷。投向当时被批臭了萎缩在”牛棚”里的黑画家潘天寿、吴茀之。他的心完全被神奇莫测的东方水墨精神迷住厂,他为此神魂颠倒了几个月。终于,在七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夜,他偷偷地找刊同校好友,现任浙江美院美术陈列馆长的李伟民。透露了一个令常人胆颤心惊大胆想法。
    “走!陪我去看吴茀之先生,我要拜他为师学花鸟画。”当两位真性男儿出现在红门局吴茀之的房司时,个头瘦弱的“黑画家”连同吴茀之病瘫在床的老伴都吓呆了。以为造反派又来找麻烦了,忙颤微微的解释已封笔多年。但吴茀之不愧是位大艺术家,很快就被两颗赤子之心所感动,作出了他晚年的—大侠义之举。
    没有拜师仪式,但先生对弟子的盘问却充满了禅机。“听说你对四大高僧挺有兴趣,你可知四大家特点吗?”
    ”我以为四大家的艺术特征可用四个字概括,石涛变、石奚繁、渐江冷、八大简。尤其是八大,不但简,他的作品还冷、润。”
    吴先生沉吟不语,似乎掂出份量。
    “要成为一代大家,首先起点要高,要擅于造险破险。一位大家就是—条大道,挡住了后人风水。所以学我者生,似我者亡。以我之见,你学花鸟可以跳出“浙派”,古今同构,衷中渗西,笔意直取青藤、八大。”他的心被吴先生那种扑面而来的大气所震动,充满了知恩图报的感激之情。也许他的命运真与八大有缘,—次偶然去南昌出差的机会,他有串结识了八大山人纪念馆的吴振邦馆长。两人一见如故,把酒谈艺,畅饮至东方欲晓。第二天,吴振邦就引他进“青云浦”,头—回破例让他观赏了全部馆藏真迹。
    那是一个似梦非梦的温馨之夜,他俩焚香沐浴后如虔诚的信徒步入展厅。先在一张巨大的长桌上铺好雪白台布,屏声息气地秉烛夜读了四十多幅馆藏精品。当晨曦的霞光镀亮展厅时,他的心似乎正笼罩在一种宗教般圣洁的光环里。仿佛已飘离尘世,完全沉浸在一种无法描述的美感中。眼前恍兮惚兮亮起一束智慧的神光,他从这位隐逸的明皇室后裔那愤世嫉俗的鸿篇巨作中,阐悟到共构图奇简冷峻,布局沉稳讲究,以及通过黑白两包的无穷魅力表现出的神韵和野逸之气。
    为了追求这种野而飘逸的清气,他付出了几年的心血,,一次,当吴茀之先生要他画松树时,只见他铺开四尺整张宣纸,落笔稳而凝重,笔锋扭动得时而快如走马,时而慢如蜗牛,极有灵气。吴先生一般不轻易表扬弟子,但这回却破了例。龙飞蛇舞地为他在画上题了一行款,流露出一种欣慰之情。
    “阿山画花能传补,画鸟枝上鸣。近年在雕塑之暇,致力于国画,日进千里,能得八大之精髓,后生可畏,可喜可喜!”
    可他并没有忘记“浙派”的传统,又把目光瞄准了明代大写意的宗师,山阴入徐渭。记不清他多少次来到绍兴青藤书屋,如后来的吴昌硕和齐白石,拜倒在这位大师门下。他觉得徐渭的笔墨已经不受墨分五色的束缚,就象他酒后的狂草,以暴风骤雨的气势冲破一切陈规旧习,追求个性的自然流露。他的紫藤和葡萄,尤如瀑布击石后水花四溅,有一种很强的飞动感。他用笔学怀素又能抛弃怀素,不受中锋、偏锋、逆锋限制。其神化线条真像弧旋球令人目眩。虽然是一根线,但此线不凡,有转动、有快慢、有枯润、有节奏、有波折,有起止,实乃中国的梵高,是线之内涵演变最高手。即天转、地转、人转、心转、艺转之总和也。
    他那种放浪不羁的个性决定了他的艺术轨迹,他的笔下渐渐弥漫出一种粗大乱服的野气和出奇不意的神韵。为了使半路出家的自己能进—步深造,七十年代末他决定报考中央美院研究生班。他请同学卢坤峰和方增先老师挑了几幅作品,有一张是学徐谓的梅花长卷,吴先生还特意补了石头题上款。画由朋友送到李苦禅家。凑巧先生在中央美院上课,又送到课堂。苦禅大师只瞥了一眼,就欣喜地将画挂上墙,毫不掩饰地对学生们说:“这才是真正的中国画,墨团团,团团墨,真是北国少有其才也。”
    以后,在中央美院执教的同学张立辰写信给他,说苦禅大师认为吴伟山已自成一家,读不读研究生无所谓。那几年,中国画坛刚刚复苏,也是吴伟山展露艺术才华,春风得意之时。通过几次画展,撰写中国美术史的著名评论家王伯敏教授撰文评价道:“伟山用笔犹如张飞用兵,粗中有细,动而能静,重花鸟传神,能放能收,能小能大,能简能繁.融会贯通,出其己见。”
    心比天高的吴伟山从来没有自满过,他不会忘记吴茀之先生的教诲:要成为一个大画家,必须是一个大收藏家,大鉴赏家,大学问家。当时破“四旧”的余悸还未散尽.两个“凡是”调门挺高。社会上一些名人字画价钱低廉得惊人。20元钱可购得一张董其昌大幅山水,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蒲华的真迹都才几元钱。为了抢救祖国优秀的文化遗产,给自己的作品增添一种老辣凝重的文化底蕴。他开始了紧衣缩食的业余收藏生涯。也许上苍注定要给他多一些磨难,让这位当代徐渭在大起大落山光置厂死地而后生。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突然从受人尊敬的艺术家沦为阶下囚。不管亲朋好友四处奔波,仍度过了三年漫长的铁窗生活。起先,个性刚烈的他如虎落平阳,咆哮不止。渐渐地,他眼前浮现出弘一大师临终前“悲欣交集”的题词,似乎阐悟到人生的真谛,他发疯似地抽出麻席上的芦草,扎成笔,蘸水在地砖上挥毫苦练。无论酷暑汗流夹背还是严冬手指发麻,时而面壁沉思,时而长歌低吟。在那漫漫长夜中,他悟透了自己艺术征途上的一个个难题,终于找到了人生最后冲刺的着力点。
    当有关部门派车接他回去时,他已没有精力再去讨回公道,毅然辞去了公职,一头扎进破旧而温馨的小楼。他决心像余任天大师那般寂寞楼居,澹泊明志,让天分在极清静无为,超凡脱俗下如甘泉流露。以红尘中出道的人格力量和十年磨一剑的毅力.开创一种新的画风,与时下画坛那种甜软媚俗的商业气决裂。他是勤奋的,也许只有用画笔才能排解心中那种耿耿于怀的义愤。他喜欢画大画,常常像蒲华那样,从清晨画到深夜,又从深夜画到黎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满地厚厚的画稿中。几年下来,居然积累下三千多件作品。墙上挂画的地方,如弹孔般布满图钉密密麻麻的痕迹。
    在1993年夏季香格里拉举行的当代名家首次精品拍卖会上,他的一幅花鸟画突破了万元大关。紧接着,1994年春又应邀去书法圣地兰亭展出了他的花鸟画精品一百余幅。书法博物馆空阔的展厅里,异花齐放,百鸟争鸣,笔韵墨气香飘室外,使当年书圣培兰的兰渚山更添一重芬芳。
    当我坐在声名鹊起的吴伟山面前,醉意朦胧的他正用足全身气力,在整幅宣纸上画出一只冷眼看世界的八哥。然后一挥而就,写下四句题画诗。“五十五年贫贱身,何曾妄念洛阳春,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洞掷野山中。”
    出于对他不公正的命运的同情,我也不怕显丑地书写了一张条幅宽慰他。“寒山与拾得,两位古代高僧。一日寒山问拾得,世间确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曰:只要忍他让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老兄却并不领我情,腾云驾雾中将脑袋歪向阳台上那只鸟笼。里面是只他写生用的八哥,正毛发蓬乱单腿独立地怒视着我。
    吴伟山喟然长叹一声,苦笑道:“我生来是独往独来的命,连好不容易花钱买的八哥,也是只跛脚佬。”一看,果真不假。那怪鸟电正歪斜着脑袋,惺惺惜惺惺似的盯着这位画坛独行客发愣。伟山兄,看来只能好自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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